“一本书读透鲁迅”

    2021年，在鲁迅诞辰140周年，我读到了这本“史上最优单册鲁迅文选”。我指的是《鲁迅文萃（纪念珍藏版）》（上海辞书出版社2021年9月 出版，下简称《鲁迅文萃》）。说“最优”，自然是将《鲁迅文萃》放在了从前的全部鲁迅作品选本（包括《鲁迅自选集》）之上。鲁迅著作的出版有百余年的历史，关于其中鲁迅作品选本的出版情形，笔者未曾考察，也未及考察，尽管如此，却敢说《鲁迅文萃》“最优”，这是因为，《鲁迅文萃》的容量之大、印制之精美，不会有先例。

    《鲁迅文萃》收录了鲁迅的三本小说集，两本散文集，三本论文集（篇目略有取舍），十三本杂文集（有附录的杂文集仅收鲁迅的创作），149篇集外诗文，一千余封书信，总字数多达243万。将这样多的鲁迅作品编为一本书，这种宏大构思本身就很有想象力，也很有冲击力。

    《鲁迅文萃》的装帧、印刷别出心裁，堪称精美。枣红色软塑封面，烫金书名“鲁迅文萃”四字是鲁迅手写体，封面上的鲁迅像是用热压工艺制作的剪影，立体感强，色彩亦有变化。印刷用纸显然是精心挑选的。40克字典用纸，米色，视觉柔和，薄，但滤光性强，有韧性。书的正文部分页码多达2354页，但整本书拿在手里却“厚重”得恰到好处，并无笨拙感。该书文字量很大，但编印者并未为了减少页数而缩小正文字号或扩大正文版心。相反，字号可以保证轻松阅读，每页的版心周围都留有适度的空白，基本符合鲁迅关于书籍的“余裕”审美观——所谓“纸之四周，皆极广博”（《域外小说集·略例》），“较好的中国书和西洋书，每本前后总有一两张空白的副页，上下的天地头也很宽”（《忽然想到 ·二》）。

    在鲁迅著作出版历史上，甚至在当代中国的出版史上，《鲁迅文萃》这种将超大容量与单册印刷形式统一起来的文选，大概是里程碑式的。《鲁迅文萃》封面上，书名下面印有“纪念珍藏版”五个烫金小字——该书是为纪念鲁迅诞辰140周年而编辑出版的。出版时间标记为2021年9月，显然是为了与鲁迅出生的1881年9月对应。非常成功的纪念出版。

    《鲁迅文萃》腰封上，最醒目的一句话是：“一本书读透鲁迅。”显然，是因为该书容量大、内容丰富，编者、出版者才敢于这样豪言壮语。“一本书”是仅就印刷形式而言的，在内容上，《鲁迅文萃》囊括了鲁迅的约二十本书。

    更为可贵的是，“一本书读透鲁迅”也是编者的一种构思，一种自我期许。《鲁迅文萃》的整体编排即体现了这种编选思路。正文之前单页引录的《辞海》中的《鲁迅》条目，有助于读者对鲁迅进行整体性、概括性的把握，为读者阅读后面的鲁迅作品做了铺垫。正文部分将鲁迅作品分为小说、散文、论文、杂文、书信五类，依次编排，每一类的目录都是独立的，一目了然，易于读者把握。鲁迅在不同文体的作品中呈现“自我”的方式与程度是不同的，读者阅读不同文体的鲁迅作品，就是从不同侧面接近鲁迅的“自我”。读到第五部分即书信的部分，则可以对鲁迅的人际关系、生活形态、精神状况有直接的了解。

    《鲁迅文萃》对于鲁迅文学成就、思想状态、精神历程的呈现是多角度、多侧面的，也是历时性的。在该书中，时间过程的主旋律被“演奏”了三次。第一次是在鲁迅著作单行本的排列中。前四类文体的作品集是按照出版时间的先后编排的，读者依次阅读这些作品，即可在纵向的时间维度上把握鲁迅的文学活动、思想活动。第二次是在杂文部分“集外文选”所录诗文的排列中。“集外文选”收诗文149篇，其中最早的《自题小像》作于1903年，最晚的《〈海上述林〉上卷出版》写于1936年。这样，读者阅读“集外文选”，即再一次认识鲁迅三十三年间的写作情形、精神历程。第三次是在鲁迅书信的编年式排列中。书信部分选录了鲁迅1904年至1936年的千余封信，时间跨度长达三十二年。编者对于单行本出版状况、集外诗文初刊情形以及署名等的注释，则有助于读者进入鲁迅作品的历史语境。

    要言之，《鲁迅文萃》用不同的文类呈现不同侧面、不同层面的“鲁迅”，而且是在漫长的时间过程中反复呈现。由于鲁迅在现代中国的文学史、思想史、文化史上占有特殊位置，因此从这“一本书”中不仅能够“读透鲁迅”，还可以了解中国现代文学史、思想史、文化史的重要侧面。

    “一本书读透鲁迅”，还意味着编者、出版者对读者的阅读怀有自觉的期待。这种期待直接体现在《鲁迅文萃》正文的版式设计中。正文每页外侧留出的空白，约占页面的四分之一，而且印有虚线横格。那是留给读者做批注、写阅读心得用的。那片空白，在引导读者对鲁迅作品进行参与性、对话性的阅读。

    《鲁迅文萃》的编者是上海鲁迅纪念馆，该书腰封上明记“国家一级博物馆/上海鲁迅纪念馆/官方版”，编委则多为上海鲁迅纪念馆的鲁迅研究专家。从该书“凡例”来看，纪念馆长期的资料整理工作和研究工作，也为《鲁迅文萃》的编选、校注打下了基础。鲁迅作品的价值须通过被阅读才能实现，研究者的阅读是重要的，广大社会读者的阅读同样重要甚至更重要。在鲁迅价值社会化的过程中，拥有多种资源的鲁迅纪念设施如北京鲁迅博物馆、上海鲁迅纪念馆发挥着巨大作用。就上海鲁迅纪念馆而言，季刊《上海鲁迅研究》的出版，鲁迅手稿及所藏美术品的翻印，“奔流”学术丛书的发行，都为深化鲁迅研究、弘扬鲁迅精神作出了巨大贡献。在具有重要纪念意义的2021年，该馆8月推出了重磅的《鲁迅画传》（上海文化出版社），9月又推出了这本《鲁迅文萃》。这两部相继出版的巨著是相辅相成的，将二者并读，无疑能够更深入地“读透鲁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