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English
  • 时政
  • 国际
  • 时评
  • 理论
  • 文化
  • 科技
  • 教育
  • 经济
  • 生活
  • 法治
  • 军事
  • 卫生
  • 养生
  • 女人
  • 文娱
  • 电视
  • 图片
  • 游戏
  • 光明报系
  • 更多>>
  • 报 纸
    杂 志
    中华读书报 2020年09月30日 星期三

    纸上旧痕

    从来多古意,可以赋新诗

    ——李敬泽其人其事

    李舫 《 中华读书报 》( 2020年09月30日   07 版)

        李敬泽,1964年出生。1984年毕业于北京大学。文学批评家、散文家。曾任《人民文学》杂志主编,现为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书记处书记,中国现代文学馆馆长,《中国现代文学丛刊》主编。

        著有理论批评文集《致理想读者》《会议室与山丘》和散文随笔集《青鸟故事集》《咏而归》《会饮记》等十余种。评论集《青鸟故事集》由法国Philippe Picquier出版社推出法文版,由智利LOM出版社推出西班牙文版。

        获中华文学基金会冯牧文学奖优秀青年批评家奖、《南方都市报》华语文学传媒大奖年度文学评论家奖、鲁迅文学奖文学理论评论奖、《羊城晚报》花地文学榜年度评论家金奖、十月文学奖、《南方都市报》华语文学传媒大奖年度散文家奖、十月散文双年奖杰出成就奖等多种。

        李敬泽年轻时才情惊人,酒量更惊人。

        拎着破纸袋子踅进胡同,坐在路边烤串摊子边的李敬泽,是最真实、最放松的李敬泽。夜色如墨,月光似水。浸润在墨水或者说水墨里的李敬泽,一手烤腰子,一手烤毛蛋,酒至微醺,睥睨天下,多大的酒杯都敢端,多强的对手都敢招呼,多大的阵仗都不害怕。李白斗酒诗百篇,李敬泽斗酒,岂止百篇?我们跟他开玩笑,他在文学批评里的才气、力气、胆气,都是这个时候操练出来的。

        年岁渐长,李敬泽才气愈加四溢。可是,朋友们不太习惯的是——与四溢的才气相反,他的胆气却日渐内敛,人也日渐矜持。围巾变成了领巾,香烟换成了烟斗,大汗衫变成了大西装……酒呢?不行不行!那真的不行!提起酒来,他便将手伸到西装口袋里,使劲往外掏,一个写着法文的小药盒,一个写着日文的小药盒,一个写着德文的小药盒,一个写着拉丁文的小药盒,一个写着西班牙文的小药盒……知道你懂英文,他的口袋里偏就没有英文说明。

        “最近在吃药,医生说,滴酒不能沾。咱得听医生的,对不对?你说说?”他笑眯眯地说。

        于是,我们看见了——李敬泽的“狡黠”。可是,我们也许看不见,李敬泽的温暖、智慧,全在他的心里。

        1984年从北京大学毕业踏入中国作家协会的大门,此后近四十年的时间里,李敬泽将他的所学所爱,全部奉献给他的事业,奉献给中国文学的发展与繁荣。这其中,从1990年到2016年,有二十六年的时间,他贡献给了《人民文学》杂志社。

        正是在这里,李敬泽从一麻袋一麻袋海量的信件里寻找中国文学成长的种子,一个字一个字掘采爬梳,认真思考文学期刊的目标读者、差异化生存样式,期待见到更多的新面孔、新视角。他是个好编辑,作家的知心朋友。作为《人民文学》杂志的编辑乃至主编,李敬泽究竟写了多少期“卷首语”,可能他自己都记不清了。在这寸土寸金的地界儿,他像一个挥汗如雨的老园丁,让这曾经荒芜的园子姹紫嫣红。

        他为读者推荐年度作品,毫不掩饰他的“偏见”:“我的一个偏见是,不喜欢那么四平八稳、中规中矩,一个长篇或中篇,看个开头就看得到结尾,不是我眼睛毒,而是他太老实。另外一个偏见,是喜欢年轻人或者陌生人,不是说年轻或者陌生就一定好,但一个人年轻或者陌生,总是负担少一些,杀气腾腾地冲出来,或者跃跃欲试地去恋爱,失去的是锁链,得到的世界,总要比老江湖更澎湃、更放浪,可能也更有创造力。”初读刘亮程的《凿空》,他真实地记录了他的惊喜:“《凿空》是有声音的书。寂静和声音,或许是这部书一个隐蔽的主题。《凿空》中的声音很遥远,远自新疆,但这种远不仅是地理上的;遥远的声音,也是微弱的声音,是穿过了这个世界巨大的嘈杂、这个世界的无限热闹,然后游丝一样侥幸、偶然地来到我们耳边的声音。”李敬泽欢欣地看到,各种新生力量在这个园地里冒出来,“有两种新人,一种是一出手就像个老作家了,很好,但是,我们也期待着另外一种新人,他真是年轻,他出手时我们看不出来路,料想不到他会把我们带到哪里,这样的人,让我们不踏实,但是,就如前面所说,他也让我们感到我们很可能是做对了,是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了那个对世界有新话、独特的话要说的人。”这些偏见、惊喜、欢欣里,何尝不是遍阅“千里马”的“文学伯乐”的温暖和智慧。

        中国有个成语“绵里藏针”,李敬泽的文章则从来都是“绵里藏刀”。古代的兵书里有“三十六计”,李敬泽的文章之道却常常在“三十六计”之外,连环相扣、环环相生数不清的“刀”与“计”,在他倒转的笔锋里。

        毕飞宇评价李敬泽,他的阅读量惊人,海量的阅读帮助他建立起了很纯正的美学趣味,我信任他的趣味。此言不虚。李敬泽的履历简单得无话可说,他的阅读却丰富得杂花生树。傅斯年劝诫中国考古学者“上穷碧落下黄泉,动手动脚找东西”。这句话放在李敬泽身上倒是十分贴切。他说古道今,口角生风。他旁征博引,百无禁忌。他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他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他读书常与作者争辩,跨越地域时空,扶听众和看客起身不要跪,要给全世界的思想装上“防滑链”。

        李敬泽眼中带风,手不释卷。他读古人的记叙,思绪跳荡在字节之外——脱去了皮囊的灵魂啊,他们在忙什么?下地狱或上天堂或在荒野上游荡?那些孤魂野鬼,它们所渴望的,不过是转世为人,再得一具皮囊。温暖的、逸乐的、疼痛的、脆弱的、可耻的皮囊。他读古人的诗词,看得见他们文字中的孤苦与寂寞,一个人的岁月天地、宇宙洪荒。他在李商隐的“星沉海底当窗见,雨过河源隔座看”看见了地老天荒,以及华丽的、澄碧的、寒冷的、坚脆的如水晶琉璃般壮观玄幻的大世界。他读普鲁塔克的《希腊罗马名人传》,拱手谦逊“小子安敢!”心里却想着也要写一本《春秋战国名人录》。他读《圣经》,在耶路撒冷找到耶稣受难前被囚禁的“鸡鸣堂”,却看到了早已经潜伏在他心底的结局——最后的晚餐散了,耶稣和门徒们向橄榄山,这世上所有的人,都曾经是彼得或者如彼得一般懦弱。

        李敬泽首先是优秀的评论家。他以笔为犁,掘采爬梳,为中国当代文学培养了庞大的队伍、奠定了雄厚的基础。贾平凹曾经列举坊间流传去北京不可或缺的三大盛事——登长城、吃烤鸭、见李敬泽,并不是笑言。李敬泽还是一个出色的作家。他的散文、随笔、杂记、小品文无不妙趣横生。从理论到体系,从解构到建构,从纪实到虚构,从理解到意义……这些在批评家的文章里硬邦邦的概念,在李敬泽的文章中却显得异常深沉、宽厚、柔软。他用他的散文,构筑了一个神奇的世界。

        他从早到晚叼着烟斗,夤夜无聊去吃烤串,沐手焚香苦练瘦金体,无论春夏秋冬以围巾为饰——更匪夷所思的是,他满腹的才华变成了行云流水的任性,满腔的热忱变成了睿智老辣的和颜悦色,满纸的锋芒变成了四两拨千斤的恬淡从容。杜甫有诗曰:“从来多古意,可以赋新诗。”李敬泽从故纸堆的陈芝麻烂谷子里,找到为常人所忽视的沉甸甸的真金,又从涂满金粉的假古董里,捡拾起沾满岁月风尘的秦砖汉瓦。

        这是多年阅读与思考练出的慧眼,是生命与智慧成就的通达。

    光明日报社概况 | 关于光明网 | 报网动态 | 联系我们 | 法律声明 | 光明网邮箱 | 网站地图

    光明日报版权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