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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华读书报 2020年09月09日 星期三

    “不薄新诗爱旧诗”

    ——读罗孚先生《燕山诗话》

    李克玉 《 中华读书报 》( 2020年09月09日   16 版)

        《燕山诗话(新编本)》,罗孚著,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20年6月第一版,42.00元

        罗孚先生(1921-2014,原名罗承勋)是当代诗词研究专家,曾是一位报纸总编辑,2014年以高寿辞世。《燕山诗话》中28篇诗话,推介了一批含有特殊时代气息和语言的“新文学家的旧体诗”,鲜活地展现出这一组当代诗人的群貌。

        《燕山诗话》所论诗作,多写于上世纪中期。那时,写一首读来有味的诗其实是不大容易的。特殊时代,大风大浪。在复杂多变的时代语境中,诗人们除存有一点对传统声韵音步的辩证理解,还需要具备一点闪转腾挪的功夫。抒情展志,要不犯时忌;刻真于诗碑,要温柔敦厚;以俗语入诗,要不失高洁……且诗成后,往往还会面对“吟罢低眉无写处”的情形。能落入罗孚先生慧眼的珠作,想来多少也会有些偶然性吧。

        

        在《从俞平伯谈到胡风》篇中,作者先提到了文学研究所1986年初为俞平伯老人召开的“俞平伯从事学术活动65周年”庆贺会,一个有正式平反意义的重要会议,明确否定了32年前对这位红学界泰斗的围攻和批判。在这个会上,俞平伯老人宣读了写于1980年的《旧时月色》。本篇中两次提到“旧时月色”,都尊解为老学者的大度襟怀,感佩之情深寓字里行间。俞平伯老人(1900—1990)是经历了急风暴风的苍鹰,他的一句“风化的伤痕等于零”震憾人心。老人作于1976年的《临江仙》当年传诵甚广,也很得诗话作者的共鸣,以一句“能诛褒妲是英雄”为证,感知到86高龄的俞老先生,虽然“多年折磨,人已成翁。却是气仍未衰”,为之直呼以“壮哉”!这是令人感动的一呼,与人们后来了解到的俞平伯晚年恢复学术尊严的情景是相符的。俞平伯老人坚韧不屈、达观入世的性情,确实可尊一声“壮哉”!

        

        在《陈迩冬十步话三分》篇中,以两位诗人的名字——聂绀弩与陈迩冬,开篇便来了个趣谈:聂绀弩的一个笔名“耳耶”,解三个耳,为聶(聂);“迩冬”解谐音耳东,为陈。两位恰好又在同一单位、同一编室工作。这个名趣,令人不觉莞尔。

        老诗人陈迩冬(1913——1990)是被聂绀弩尊为老师的古典文学研究家。《倾盖集》中有他的“十步廊韵语”诗作,概40余首。罗孚先生这篇文章写于1987夏天。他激赏诗人在《浣溪沙·登台城作》中“秋正低徊三尺水,我来平视六朝山”这两句,评为“俊逸之至!”一再感叹:何况此水又是秦淮水,此山又是六朝山!赏心入境,何止击节,何止击节。

        结篇时,貌似不经意地提了一句《宋词纵谈》。这一句触到了陈迩冬本人的得意之处,也是痛心之处。这原是诗人在1963年完成的一部书稿,直至2014年才由三联书店正式出版。这本书有一个让人难忘的《后记》,是诗人(1985)72岁时写的。仅这几个年份,便可窥见此书面世的坎坷了。《后记》中讲,这部书稿先被审查,后被复查;原稿收回,置之高阁;再被抄走,又得退还……直至诗人从五七干校回京后:“我不再存高阁,早将它塞在床下医书堆中,好不容易找到。旧稿是几个人分头替我抄录的。虽然我自己人书俱存,我已没有心思——确切地说是精力——去改动它……”诗人与评诗人都想不到的,是诗人心中这部“中年之作,不无壮悔”的小书,在今天的网络上,受到了不少年轻人的追捧。

        诗是可以回味无穷的。《燕山诗话》中的这批诗作,若欠缺现当代社会的背景常识,当真是难得读出味道的。若随着作者的剖析、一步步地反踏1980年代,那当真是会越读越有味道的。不论写旧体或新体,杂文和俗语入诗,带给读者的,都是更新鲜的感受。《燕山诗话》中,至少还能在五篇文章里看到作者对聂绀弩杂文体诗作的解读,兴趣盎然。对“杂文入诗”,他是持肯定态度的。

        三

        在《精通洋文土诗人》篇中,不乏深解。荒芜(1916-1995),外国文学翻译家。罗孚先生读到的,是1987年湖南人民出版社出版的《纸壁斋续集》中的诗。除了诗人写于十年浩劫中的诗作,更多的是改革开放初期的诗作。对这本不起眼的小册子,罗孚先生关注较多的,还是时代面貌。他直截了当地说:“我们的诗人是站在改革派这一边,那是可以说旗帜鲜明的。”

        在荒芜《惠州西湖旅次,夜读苏东坡在惠州》三首中,罗孚先生提到了两首。其中一首荒芜自度曲,直指包头市某副市长占了11处住房后,因空房太多,便用一只狼狗去看房。前半首诗曰:东坡晚年诗更奇,骂尽公卿愚鲁儿。而今大府多奇才,空前绝后独占魁。飞机运黄金,快舰贩人参。求田问舍为儿孙,空房无人犬守门。罗孚先生写道:真是洋洋乎大观。1986年,荒芜曾将《人民日报》上的这桩奇事与老友丁聪聊过,丁聪先生还为此配了一张漫画,题为《狗守空房》。如此,两位老友便又合作了一套“诗画配”,也可算是另类解读吧。

        四

        在《书愤放歌吴世昌》篇中,作者解读了诗人在1945年写于重庆的一首长诗《乙酉八月二十七日书感五十韵》,赞道:吴世昌在他写社论的重庆《时事新报》上写了文章,于一片谀声中,指斥这是丧权辱国的条约(《雅尔塔秘密协定》)。还引了丘逢甲的诗“四万万人同一哭,去年今日割台湾”抒愤。表现了一士谔谔的风度。文章以外,他还抑制不住满腔义愤,写出了其诗词集里最长的一首诗。

        1969年深秋,吴世昌随文学所下放到学部“五七干校”去了。他的《息县干校示同室何其芳君……》一诗,是一首写作背景本来十分严肃、读将来却有三分恢谐的诗作。诗中第三句用了一个旧典“未醉宜防钟会问”。罗孚先生的诗话解读也十分引人:“这里的‘钟会问’典出《晋书》:钟会数以时事问阮籍,欲因其可否而致之罪,皆以酣醉获免。可见钟会是个无中生有的专家。而‘文革’期间的‘钟会’却多至无数,被害在无中生有上的人,也多至无数。”一首诗,意境毕竟是最要紧的。作者提示,这壁厢便有4个要紧的字:无中生有。在2017年上演的国产电视连续剧《虎啸龙吟》中,观众见到的那个钟会,确是司马氏的大谋臣。读此文时,正可借来想象“五七干校”中专门找人“聊时事”的“钟会问”了。解读旧典,进入诗境,罗孚先生是将二者融为一炉推出来的。当时这两位诗人,一个种菜人,一个养猪人,年纪一把,又装不了阮籍酣醉,怎样严防无中生有呢?这首诗,趣从中来,还是悲从中来?

        本书自始至终,不论诗艺,不审诗技。篇篇都是从诗人在时代中的际遇这个角度切入的。1983-1993这十年,罗孚先生在困境中暗尝了一颗又一颗诗海明珠。他独自生活在“诗的日子里”痴解着一联一典,直言“不薄新诗爱旧诗”。他留下的这些诗话,时代特色鲜明,饱含着温和的人文主义光芒,明显提升了这些新作在当代的文化影响。

        《燕山诗话》是当代的新诗话,合当进入诗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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