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晋文王称阮嗣宗“至慎”,每与之言,言皆玄远,未尝臧否人物。——《德行》第十五则
【解义】近人对本文多有误解者,如鲁迅曾说:“嵇阮二人的脾气都很大。阮籍老年时改得很好,嵇康就始终是极坏的……后来阮籍竟做到‘口不臧否人物’的地步,嵇康却全不改变。结果阮得其天年,而嵇竟丧于司马氏之手。”(《魏晋风度及文章与药及酒之关系》)此说恐怕有误。竹林七贤以洒脱不羁、任性放达而受世人敬仰,并引领士人风尚,如果除了嵇康之外,其余人都为了保全性命而变得诚惶诚恐、战战兢兢,那么何来魏晋风度?如果本文只是为了表示阮籍之谨小慎微,那么编者又怎么会将其列入“德行”呢?阮籍以青白眼著称于世,说明他不会轻易掩饰自己对各色人等的好恶。嵇康曾说阮籍“口不论人过”,并认为他“至性过人,与物无伤”(《与山巨源绝交书》)。说明阮籍之所以从不褒贬人物,并非是因为改了脾气性格,而是由于性情淳厚、刚正,所以他虽然爱憎分明,但却不议论是非,以免因个人之好恶而伤及他人。司马昭眼中之“至慎”,正是阮籍道德风范的体现。
2、王子敬病笃,道家上章,应首过,问子敬:“由来有何异同得失?”子敬云:“不觉有余事,唯忆与郗家离婚。”——《德行》第三十九则
【解义】王氏一门笃信五斗米道,所以王献之请道士作法。王献之对离婚一事固然感到遗憾,但本文的重点并不在于此。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既然王献之回顾一生只有离婚这么一件憾事,那就足以表明其德行之高尚,所以编者将本文列入“德行”,而非“尤悔”。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今之读者切忌偏执一端,将道德问题绝对化。
3、嵇中散临刑东市,神色不变,索琴弹之,奏《广陵散》。曲终,曰:“袁孝尼尝请学此散,吾靳固不与,《广陵散》于今绝矣!”太学生三千人上书,请以为师,不许。文王亦寻悔焉。——《雅量》第二则
【解义】嵇康之死,系受好友吕安挝母案牵连。据刘孝标注引《晋阳秋》及《文士传》记载,吕安因殴打母亲而被告发,论罪应流放边陲,吕安自行申诉,并请嵇康为其辩护,钟会因此认为嵇康伤风败俗,应当论为死罪。据《晋书·嵇康列传》记载,钟会因为拜访嵇康时没有受到款待而怀恨在心,于是借嵇康为吕安辩护的机会,向司马昭进谗,认为嵇康是卧龙,会对司马氏构成威胁,现在嵇康、吕安言论放荡,正好借机除掉他;司马昭因此将嵇康、吕安一同论斩。关于《广陵散》之来源,文献记载颇具传奇色彩。据《晋书·嵇康列传》记载,嵇康曾暮宿华阳亭,半夜有客来访,自称古人,以《广陵散》相传授,并让嵇康发誓为之保密。这一记载并不足信,应出自后人的演绎。嵇康精于丝竹,向秀《思旧赋》曰:“嵇博综技艺,于丝竹特妙,临当就命,顾视日影,索琴而弹之。”嵇康临刑而神色不变,却为《广陵散》之绝响而深感遗憾,似乎说明《广陵散》就是嵇康本人所创作。
4、王夷甫尝属族人事,经时未行。遇于一处饮燕,因语之曰:“近属尊事,那得不行?”族人大怒,便举樏掷其面。夷甫都无言,盥洗毕,牵王丞相臂,与共载去。在车中照镜,语丞相曰:“汝看我眼光,迺出牛背上。”——《雅量》第八则
【解义】此事应发生在王衍、王导年轻时,因为在族人中的地位还不高,加以问话中带有责备的语气,所以族人向其发怒。刘孝标大致解释了王衍的语义,即王衍自认为风姿神俊,所以不与他人计较。但刘孝标所说较为笼统,后人对具体的寓意仍有费解之感。今按,魏晋时盛行牛车,而牛的体态特征之一是牛首、牛眼的水平位置低于牛背,王衍在牛车上说自己的眼光超出牛背上,是喻指自己的眼界高于对方,所以不与对方一般见识。
5、山季伦为荆州,时出酣畅,人为之歌曰:“山公时一醉,径造高阳池,日莫倒载归,茗艼无所知。复能乘骏马,倒著白接籬,举手问葛彊,何如并州儿?”高阳池在襄阳,彊是其爱将,并州人也。——《任诞》第十九则
【解义】高阳池原名习家池,据刘孝标注引《襄阳记》记载,东汉初侍中习郁在襄阳岘山南,依照范蠡养鱼法作鱼池,池旁筑起高堤,种竹、楸,水面上则养殖芙蓉、菱、芡等,成为游宴胜地。据《晋书·山简列传》记载,永嘉三年(309),山简出任征南将军、都督荆湘交广四州诸军事、假节,住镇襄阳,出去游乐时大多会去习家池宴饮,每次都会喝得酩酊大醉,他于是将习家池命名为高阳池。据《史记·郦生列传》记载,郦食其见刘邦时自称高阳酒徒。因此,山简以高阳为池名,是自嘲为酒徒。本文所载传为美谈,白接篱也成为高蹈遁世的代名词。李白诗曰:“山公醉酒时,酩酊高阳下。头上白接篱,倒著还骑马。……山公欲上马,笑杀襄阳儿。”(《襄阳曲四首》)杜甫诗曰:“醉把青荷叶,狂遗白接篱。”(《陪郑广文游何将军山林十首》)陆游诗曰:“红尘冠盖真堪怕,还我平生白接篱。”(《避暑近村偶题》)
6、周伯仁风德雅重,深达危乱。过江积年,恒大饮酒,尝经三日不醒。时人谓之“三日仆射”。——《任诞》第二十八则
【解义】据刘孝标注引《晋阳秋》记载,周顗原本德高望重,但晚年屡屡因酒失言。据刘孝标注引《语林》记载,周顗在姐姐去世时喝醉了三天,姑母去世时喝醉了二天,所以名誉大减。又据《晋书·周顗列传》记载,周顗担任仆射后很少有酒醒的时候。因此,所谓“三日仆射”指周顗真正做仆射的时间很少,大多数时候都处在醉醺醺的状态之中。
7、桓子野每闻清歌,辄唤“奈何”。谢公闻之,曰:“子野可谓一往有深情。”——《任诞》第四十二则
【解义】据《晋书·桓伊列传》记载,桓伊不仅有军事才干,而且善音乐,能尽一时之妙,是江东第一人。又据本篇第四十三则刘孝标注引《续晋阳秋》记载,羊昙善于祭祀歌曲,桓伊能作挽歌,袁山松所作《行路难》也可以让人流泪,当时人称为“三绝”。对逝者的怀念与追思最能体现人类情感中的淳厚一面,所以桓伊的举动在常人看来或许过于怪诞,但谢安却看到了他重情感的内心。成语“一往情深”典出于此。
8、王子敬兄弟见郗公,蹑
履问讯,甚修外生礼。及嘉宾死,皆著高屐,仪容轻慢。命坐,皆云:“有事,不暇坐。”既去,郗公慨然曰:“使嘉宾不死,鼠辈敢尔?”——《简傲》第十五则
【解义】古人休闲时穿木屐,正式场合穿履。所以,王献之兄弟穿着“高屐”去见舅舅,属于穿着不得体,当然是失礼行为。刘孝标注认为郗愔之子郗超获宠于桓温,所以王献之兄弟是因为郗超去世,才会对郗愔前恭而后倨。前人对刘孝标的看法已有所质疑,见姚鼐《惜抱轩笔记》卷五。其实王徽之和王献之都有着桀骜不驯的个性,从不趋炎附势,更不可能像势利小人那样待人接物。据本书《贤媛》第二十五则记载,王羲之的妻子郗夫人曾对郗愔说,王家人对你的态度冷漠,以后可以不用再来我家了。又据本书《排调》第四十四则记载,王徽之在郗愔升任徐兖二州刺史时,曾当面出言不逊。可见,王家人对郗愔的态度一贯如此。本文或许就是后人因为王徽之、王献之兄弟对郗愔不甚恭敬,所以加以演绎。《晋书·郗超列传》也收录了本文的记载,史官显然有所失察。
9、嵇、阮、山、刘在竹林酣饮,王戎后往,步兵曰:“俗物已复来败人意!”王笑曰:“卿辈意亦复可败邪?”——《排调》第四则
【解义】阮籍之所以称王戎为“俗物”,据刘孝标注引《魏氏春秋》记载,是因为当时人认为王戎不能脱俗。其实这是误解,阮籍眼中的俗物,怎么可能入竹林之列。据本书《简傲》第二则刘孝标注引《晋阳秋》记载,阮籍每次去见王浑时,没多久就会跑去其子王戎的房间,久而久之,阮籍对王浑说:“王戎的节操很高,不是你能比的。”《竹林七贤论》中也有类似记载。显然,阮籍对王戎极为欣赏,这是二人年纪虽然相去二十岁,但仍能同作竹林之游的原因。因此,阮籍所谓“俗物”纯属玩笑,本文列入“排调”,证明编者也持相同观点。
10、刘真长始见王丞相,时盛暑之月,丞相以腹熨弹棋局,曰:“何乃渹?”刘既出,人问:“见王公云何?”刘曰:“未见他异,唯闻作吴语耳。”——《排调》第十三则
【解义】本文所载亦见《语林》(刘孝标注引),文字略有不同,刘惔对王导的评价是:“丞相何奇?止能作吴语及细唾也。”语气中带有轻视之意。这恐怕出自里巷传言,所以不见于史传。据《晋书·刘惔列传》记载,刘惔早年安处陋巷,惟有王导对他深为器重。因此,刘惔显然不至于对王导口出不逊。不过,本文可以从一个侧面反映出,东晋时期北方士族努力尝试着融入南方生活,他们不仅需要适应南方的气候、水土、饮食习惯等,还尝试着学习方言。
11、庾元规语周伯仁:“诸人皆以君方乐。”周曰:“何乐?谓乐毅邪?”庾曰:“不尔,乐令耳。”周曰:“何乃刻画无盐,以唐突西子也?”——《轻诋》第二则
【解义】有人认为周顗对乐广的比拟不满意,觉得是贬低了自己。这种看法似乎欠妥,因为按照如此解释,周顗无疑是将自己比作了西施。这未免有些狂妄自大,恐怕会成为当时人的笑谈。更何况乐广是西晋名臣,与王衍等人齐
名,无论如何也不能比作无盐。周顗年少成名,以雅望获得海内盛名。因此,人们将周顗比作乐广,显然是出于称赞的目的,而并不含有贬义。周顗所谓“何乃刻画无盐,以唐突西子也”,则应是自谦之语,以乐广比西施,而以无盐自比,意指自己远远逊色于乐广。
12、简文与许玄度共语,许云:“举君亲为难。”简文便不复答,许去后而言曰:“玄度故可不至于此。”——《轻诋》第十八则
【解义】刘孝标注认为“未解简文诮许意”,意即不理解简文帝为什么要讥讽许询。其实,简文帝的语义不难理解。据刘孝标注引《邴原别传》记载,曹丕曾经提出一个问题:在只有一粒药丸的情况下,如果君主和父亲同时得病,那么应该先给谁?大家议论纷纷,有人主张先给君主,有人主张先给父亲,邴原勃然变色说:“父子之道是最为根本的,不难选择。”因此,简文帝显然是认为许询所谓“举君亲为难”,是不明白父子之道的重要性,所以他才会感叹以许询的才学,应该不至于想不明白这个道理。
13、谢万寿春败后,还书与王右军云:“惭负宿顾。”右军推书曰:“此禹、汤之戒。”——《轻诋》第十九则
【解义】升平二年(358),谢奕去世,由谢万继续任西中郎将、豫州刺史。据《晋书·王羲之列传》记载,谢万为豫州都督后,王羲之曾致信诫其抚御士卒,但谢万未能采纳他的意见,在部下面前依然表现出倨傲的态度,结果军心不稳,最终溃败。本文所谓“惭负宿顾”,指谢万因此而深感愧疚。所谓“推书”,说明王羲之对谢万的信表示极度不满。刘孝标注对王羲之的话进行了解释,他认为是指大禹和成汤虽然广施德行,但仍然自我反省,所以能够兴起;而谢万则是事后诸葛,所以于事无补。“禹汤之戒”典出《左传》庄公十一年,原文曰:“禹、汤罪己,其兴也悖焉;桀、纣罪人,其亡也忽焉。”但“禹、汤之戒”的用典并非贬义,不可能用以表达不满。因此,王羲之的话似乎有脱误之处,原话应为“此非禹、汤之戒”,如此语义才与刘孝标的解释相符。
14、邓竟陵免官,后赴山陵,过见大司马桓公。公问之曰:“卿何以更瘦?”邓曰:“有愧于叔达,不能不恨于破甑。”——《黜免》第六则
【解义】所谓“免官”,指桓温兵败枋头后迁怒于豫州刺史袁真,上书罢免袁真,袁真因此投降前燕;邓遐与袁真既是同乡又是表亲,于是受到牵连,被桓温罢免。所谓“有愧于叔达,不能不恨于破甑”,系引用东汉末孟敏的典故。据刘孝标注引《郭林宗别传》记载,巨鹿人孟敏字叔达,敦厚质朴,客居太原,一次去市场上买了甑,不小心担子掉到了地上,甑被砸碎,孟敏头也不回就走了;郭泰恰好看到,就问孟敏:“甑砸坏了可惜,为什么连看都不看?”孟敏回答说“甑既然已经砸怀了,看了也没用。”郭泰欣赏孟敏耿直善断,因此劝他读书求知;孟敏游学十年后,于是知名,官府屡次征辟,都辞而不就,被当时人誉为美士。邓遐借“破甑”来比喻自己被罢免一事,意指自己不能像孟敏那样豁达,一直耿耿于怀,所以越来越瘦。
15、和峤性至俭,家有好李,王武子求之,与不过数
十。王武子因其上直,率将少年能食之者,持斧诣园,饱共啖毕,伐之,送一车枝与和公,问曰:“何如君李?”和既得,唯笑而已。——《俭吝》第一则
【解义】西晋时期奢靡之风盛行,石崇王恺争豪斗富的故事就是最鲜明的写照。但和峤却并不以物欲为欢,而是过着俭朴的生活,这自然会被名流视为异类。刘孝标注引《晋诸公赞》,称和峤虽然富拟王公,但至为节俭,所以有犯义之嫌。节俭在竞事铺张者眼中也就变成了吝啬,《晋书·和峤列传》就称和峤“性至吝”,和峤由此受到世人的讥讽,杜预甚至认为和峤有“钱癖”。刘孝标注引《语林》,称和峤的弟弟们去吃李子时,和峤都要问他们收钱,所以王济干脆将树给砍了。这些应当都是后人所演绎,不足为信。据《晋书·和峤列传》记载,和峤少年时即有风度品格,羡慕舅舅夏侯玄之为人,并努力效仿,因此朝野人士都认可他能引领风俗、综理人伦,他任颍川太守时为政清简,“甚得百姓欢心”,太傅庾顗称赞他:“森森如千丈松,虽磥砢多节目,施之大厦,有栋梁之用。”这样的一个人物,显然无法和守财奴联系在一起。节俭原本应是士人的本色,但在西晋的社会氛围中却受到异议,诸多士人都因此被刻画成了吝啬鬼(如王戎)。其实,和峤看到王济送来的树枝后,“唯笑而已”,由此就可以知道他的气度绝非贪财吝啬之徒所能比拟。
16、王戎俭吝,其从子婚,与一单衣,后更责之。——《俭吝》第二则
【解义】本篇有四则讲述王戎贪财吝啬的故事,但都不可信。王戎之所以有贪财之名,似乎出于两个原因。其一,王戎与和峤相类似,富有而节俭,所以受到时人的讥讽。刘孝标注引王隐《晋书》,称王戎“性至俭,不能自奉养,财不出外,天下人谓为膏肓之疾”。其二,与刘肇向其赠送厚礼有关,《雅量篇》第六则提到王戎虽然没有接受刘肇的赠礼,但写了一封答谢信。据《晋书·王戎列传》记载,王戎因为此信而受到人们的非议,晋武帝为其缓颊,认为王戎之所为并非怀有私心,只是不想做得与常人不同罢了,但那些重视清誉者仍然对此有所鄙薄,王戎的名望也因此受损。或许就是因为上述原因,王戎在世人心目中的形象呈现出两个极端,一是以德行与雅量著称(如《德行篇》有三则记载、《雅量篇》有三则记载),一是以吝啬闻名(如本篇有四则记载)。但德行、雅量与吝啬是矛盾的对立面,不可能共存。王戎作为竹林七贤之一,足以表明其品德、趣味、格调之出众。趣味高雅之人不可能有贪吝之个性,而嵇康、阮籍等高士也不可能与贪吝之徒交游。据《德行篇》第二十一则记载,王戎之父王浑去世后,其旧属相继致赠数百万奠仪,王戎一概不收,刘孝标注引虞预《晋书》称王戎由是显名。可见,王戎并非贪财之辈,本篇相应之故事都应当出自后人附会。
17、陆平原河桥败,为卢志所谗,被诛。临刑叹曰:“欲闻华亭鹤唳,可复得乎?”——《尤悔》第三则
【解义】太安二年(303),成都王司马颖与河间王司马颙起兵讨伐长沙王司马乂,由陆机担任主帅。陆机率军向河桥进发,长沙王司马乂则挟持惠帝应战,双方在七里涧一带展开决战,陆机不幸战败。据《晋书·陆机列传》记载,卢志与宦人孟玖先后向成都王司马
颖进谮,司马颖于是在陆机战败后将其杀害。据刘孝标注引《八王故事》记载,华亭是吴郡由拳县(今浙江嘉兴)郊外的别墅,吴国灭亡后,陆机、陆云兄弟共游此地十余年。又据刘孝标注引《语林》记载,陆机任河北都督时,听到军中的号角声,对孙丞说:“听号角之鸣不如听华亭的鹤鸣。”所以他在临刑前有此感叹。此后,“华亭鹤唳”即成为表达怀恋故乡风物及悔不当初的成语,李白《行路难》之三所云“陆机雄才岂自保……华亭鹤唳讵可闻”即引用这一典故。
18、温公初受刘司空使劝进,母崔氏固驻之,峤绝裾而去。迄于崇贵,乡品犹不过也。每爵,皆发诏。——《尤悔》第九则
【解义】本文所谓“劝进”,指建兴五年(317)琅邪王司马睿即位为晋王后,并州刺史刘琨派温峤为使节,劝其即帝位。据《晋书·温峤列传》记载,温峤的母亲过世后,因为北方战乱不已,温峤无法回去安葬母亲,此时元帝任命他为散骑侍郎,温峤坚决辞让,苦苦请求北归;元帝于是让三司等商议此事,大家都认为温峤既然由于道路为乱贼所阻,就应该竭心尽力辅佐王室,效仿伍子胥的故事;温峤不得已,只能接受任命。又据《晋书·孔愉列传》记载,温峤升任平南将军时,司徒长史孔愉因为温峤遭母丧而没有归葬,没有通过对他的品评,温峤事后握着孔愉的手,流泪道:“天下混乱,忠孝之道被废。能保持古人之节操者,就只有您一个人了。”本文所谓“迄于崇贵,乡品犹不过也”,应该就是指此事。所谓“每爵,皆发诏”,属于夸大之词。
19、魏甄后惠而有色,先为袁熙妻,甚获宠。曹公之屠邺也,令疾召甄,左右白:“五官中郎已将去。”公曰:“今年破贼,正为奴。”——《惑溺》第一则
【解义】袁绍在官渡之战后病死,其子袁谭、袁熙、袁尚等人仍盘踞在黄河以北地区,手握重兵。曹操无法一举克服北方,最后利用袁氏兄弟争权夺利的有利时机,才予以各个击破。因此,本文所谓“今年破贼,正为奴”,属于里巷传言,不足征信。有关曹丕迎娶甄后的故事,刘孝标注引《魏略》和《世语》的记载大致近似,都是说曹操攻破邺城后,曹丕进入袁氏宅邸,才发现甄后姿容出众,于是动心。《魏略》称曹操知道曹丕对甄后有意之后,特地为其迎娶;《世语》则称曹丕自行迎娶。无论如何,这两则记载均可证明本文所谓曹操与曹丕争夺甄后的说法,纯属无稽之谈。
20、荀奉倩与妇至笃,冬月妇病热,乃出中庭自取冷,还以身熨之。妇亡,奉倩后少时亦卒,以是获讥于世。奉倩曰:“妇人德不足称,当以色为主。”裴令闻之曰:“此乃是兴到之事,非盛德言,冀后人未昧此语”。——《惑溺》第二则
【解义】荀粲所谓“妇人德不足称,当以色为主”,不仅从当代人的角度看带有性别歧视的色彩,而且也与古人的主流观念相悖,因为儒家所提倡的是“贤贤易色”(《论语·学而》),即重德不重色。而且,古代社会虽然普遍存在性别歧视的现象,但古人对女性的道德品行同样有要求。荀粲吹寒风为妻子降体温的故事,原本可以成为佳话,世人之所以对其人加以讥讽,就是因为他的这番重色轻德言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