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English
  • 时政
  • 国际
  • 时评
  • 理论
  • 文化
  • 科技
  • 教育
  • 经济
  • 生活
  • 法治
  • 军事
  • 卫生
  • 养生
  • 女人
  • 文娱
  • 电视
  • 图片
  • 游戏
  • 光明报系
  • 更多>>
  • 报 纸
    杂 志
    中华读书报 2020年04月01日 星期三

    也曾“知慕少艾”

    韩石山 《 中华读书报 》( 2020年04月01日   03 版)

        少年时,我在山东德州,住过几年。不是暂住,是久住,上了户口的。

        1955年春,父亲三十岁上,以小军官(少尉)的身份,从青岛部队转业。山东的部队,只能在山东安置,地方可以自己选,父亲挑了德州这个离老家最近的城市。老家在晋南,说近,也有两千多里。安置的单位,叫德州生建机械厂,这是对外的说法,实际上是监狱,他是管理干部,按旧时的说法,就是狱吏。

        其时干部带家属,不像后来那么严。到了秋天,便将母亲和我接来,落了德州的户口。租住在交通街八号。我在老家,刚上三年级,到了德州,就近上了石芦街小学。

        城市的小学,跟我们老家的小学,还是有所不同。

        老家的小学,几乎没有女老师,这儿,除了校长,几乎全是女老师。带我们的班主任,也是语文老师,叫庞秀娟,高挑白浄,一口普通话,不像是德州本地人。后来我就想,这是为什么,一想也就想通了。学校旁边有个军事机关,庞老师或许是哪个军官的家属,随军来到德州,就近安排在小学教书。

        我后来也教过多年的书,小学教过,中学也教过。我总觉得,中小学里,还是要有女老师,尤其是要有漂亮的女老师。让小女孩,有模仿的榜样,让小男孩知道,有所爱慕,有所敬仰。庞老师说活,温柔和善,我们什么时候,都愿意听她说话,就是批评,也觉得心里舒畅。

        我八岁上学时,实足年龄只有六岁半。再加上我小时候就比较“憨”,省事迟,看去呆头呆脑的。然而,就是这么一个“小侉子”(当地小孩对外地小孩的称呼),来了没多久,居然也“知慕少艾”了。

        这个四字词,要解释一下。

        记得多少年前,读过杨绛先生一篇文章,谈到少年时代的钱锺书先生,说大约在钱先生八九岁的时候,曾在他家风门的门扇上,用小刀刻了几个字:“刺宝宝处”。宝宝是他们本家的一个小女孩。杨先生说,可能是钱锺书和他的弟弟钱锺翰,玩耍时将宝宝打哭了,于是便学着古代侠客的做法,将此地命名为“刺宝宝处”。在我们看来,这不过是小孩子的淘气,可是杨先生不这么看,说这叫“知慕少艾”。她是学贯中西之人,知道从心理学上说,这应当是少年性意识,开始萌动的表征。

        后来查书,方知这个“知慕少艾”,竟然是见诸经传的。《孟子·万章上》上说,“人少则慕父母,知好色则慕少艾”。虽说这儿有两个则字,从文义上说,却不能说是对句,应当读成:“人少,则慕父母,知好色则慕少艾。”后边的两项,都是“人少”统着的。释文上说,少艾是指年轻漂亮的女子, 也说大了,应当是指漂亮的小女孩。这样理解了,杨先生的说法,是很到位的。

        又是引证名人,又是引用古籍,不过是给自己找台阶,直筒点说,就是学坏了,会跟女孩子淘气了。只是这种淘气,不像跟男孩子淘气,打打闹闹就过去了,而是一种故意的纠缠。

        是这么一件事。

        上学的路上,不是有个军事机关的院子吗,里面的人打扫过卫生,会将办公室的垃圾,撮出来,倒在门口的墙根。小孩子眼尖,见了总会瞅瞅,看有没有可用的小玩意。有次路过,发现一支塑料杆儿的蘸水笔。捡起一看,杆儿是两截拧在一起的,接头处劈了一道细纹,拧不紧了,当废物扔掉。我捡上,装进自己的铅笔盒里,捏紧点还能用。

        三年级教室,学生不少,课桌前后挨得挺紧。我的里面,靠墙坐着的,是一个女同学,叫傅秀菊。一次从我背后出去,挤了挤,书本一蹭,将铅笔盒推了一下,掉在课桌下面。待一一捡起,那只蘸水笔杆儿,断成了两截。傅秀菊一看,以为是自己挤了人,掉在地上摔坏的,马上就紧张起来。她不紧张,我还没有胆子,她一紧张,我的胆子就来了,说:你弄坏的,你赔。

        为这事,一连好几天,傅秀菊见了我,总是一副愧怍的样子。

        这儿还要加一句,傅秀菊的模样,甚是可爱,也不能说多白净,眼睛水凌凌的,性子也是绵善的那种。我心里很是喜爱,平日没事的时候,总想跟她说说话。过去说话,总待理不理的,自从有这个事儿,跟她说什么,都是乖乖的听。

        再后来,这事儿,不知怎么庞老师知道了。把我叫去,说都是同学,这么个事儿,是不是就算了。我呢,心是虚的,又是漂亮的庞老师这么一说,自然就同意了。庞老师还让傅秀菊给我鞠了一躬,表示谢意,说看人家韩某某多好。那次,我可真是赚足了。

        到了1957年9月,我考上了建设路小学五年级。第二年秋天,父亲的机关,兴起一个“动员干部家属返乡参加农业劳动”的小运动,父亲年轻,积极报名,响应号召。机关里也有响应的,人家是本地人,将家属送回乡下避避风头,就过去了。父亲是真的响应,办了迁移证,买了车票,将母亲跟我,还有在德州出生的三弟,一起送上了火车。

        就这样,我离开了德州,回到老家的镇上继续上学,再后来,上中学,上大学。(韩石山)

    光明日报社概况 | 关于光明网 | 报网动态 | 联系我们 | 法律声明 | 光明网邮箱 | 网站地图

    光明日报版权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