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事》中的移民困境

    改革开放后，走出国门的第一代移民，历经了多年的移居生活，当下的生存状况如何？在《心事》中，董晶以敏锐的眼光，瞄准了老年知识分子的生存困境，选材视角新，涉笔移民题材中很少触碰到的生活剖面，在日常化叙事中真实地展现出人物的生存境遇。

    移居美国30多年的老王，当年毕业于清华大学，英气勃发，考上美国名校攻读博士，此后凭着自己的知识与才干，进入科技“精英”层，迈入中产阶级之列。临退休不远了，他的心愿只是希望在老年过上安稳、平静的生活，不为生存担忧。然而，到了59岁这令人尴尬的年龄，他被公司裁减，失业后找工作困难重重，一个月下来，多次求职而遭拒。此刻的老王面临三重困境：一是他一家的医疗保险中断，需要自己缴纳；二是房贷，还需要十年才能还清；三是小儿子考上名校，学费高昂。老王心力交瘁，仰天长叹：“他恨不得现在头顶上乌云密布、电闪雷鸣，他老王要在暴风骤雨中淋个痛快，吼上几嗓子，否则这口气、胸中的火就憋在心里了。”老王的妻子很伤感：“天啊！我们都买不起医疗保险了”，此话出自一位科技工程师妻子之口，听起来似乎不可信，然而这就是残酷的现实。虽有半年的失业金，对付眼前的三重困境只是杯水车薪，老王顿时陷入绝境，血压升高，引发脑梗住院，一家人陷入惊慌不安之困境中。

    小说中的老王，一位科技知识分子的遭遇引发我们许多思考，当年他离开并不富裕的祖国，是有梦想的，他攻读学位，企求凭自己的知识才干，过上富裕安稳的生活，不为生计而发愁。他万万没有料到的是：自己经营了30多年的美国梦，顷刻之间就这样梦幻般破碎了。《心事》浓缩了一代移民老王大半生的命运。老王的美国梦与早期移民小说中闯荡美国的淘金客相比，有着“质”的不同，那帮淘金者以为美国遍地是黄金，一夜即能暴富发财，最终自然是短时间里就发财梦破灭。而老王，一个普通的科技知识分子，努力工作、勤奋敬业，30多年为社会做出了贡献，而到了59岁的年龄，却因失业而导致经济来源的断裂而焦虑、忧烦，突然感受到经济压力之重而难以承受。老王这个人物形象的遭遇，真实再现出一代渐渐老去的移民之生存惨状。小说呈现出来的严峻而残酷的现实引人深思：向来标榜、自诩所谓“富有”“发达”“平等”“博爱”的美国，如老王这样的知识精英，临近退休却面临失业而为家庭生计、医疗养老、孩子升学而愁苦烦忧。老王不胜悲痛：“咱们在美国的第一代新移民没有享福的命，却有扛得住苦难的命！”西方资本主义制度对于普通知识分子而言，是权力归己，授人荆棘。美国社会体制僵化、经济衰微、人情冷漠，忽视人的生命关怀，在此揭露无遗。小说中一代移民老王的命运，在进入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全球村时代，怎能不引发人们的深切关注与悲戚。最后，老王在一位老友帮助下渡过难关，解除了后顾之忧。故友的情谊如一股暖流融入海外游子老王的心怀。所谓“悲欣交集”，由悲而欣，老王的心事得以解决，小说暖心的结尾读来意味深长。

    《心事》来自作家移民美国30多年的沉淀与触发。董晶以中西双重的生活经验与视野，立足现实，扎根生活，有积累，有情怀，有领悟。小说贴近现实，与当代移民的日常生活相衔接，细致到日常消费开支的具体数字，生动地表现出一代移民的情感轨迹与心理变化，在平凡普通和生活叙事中，人性得以最常态的真实展现。小说叙事以人物为主轴娓娓道来，语言平实、朴素、自然，质朴的写实风格，显现出现实主义的艺术魅力。（江少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