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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华读书报 2020年03月11日 星期三

    对于科幻,唯有枝蔓丛生,方能生生不息。

    非典型的典型青少年科幻

    郭伟 《 中华读书报 》( 2020年03月11日   16 版)

        科幻作家马传思说他的《蝼蚁之城》是一部写给初中生读者的青少年科幻小说。

        作品中的主人公马思齐和他的小伙伴苏姆、赵妍、刘小菀都是冷湖镇的初中生,叙事进程也围绕着这几个人物展开。故事始于沙漠小镇平静的日常生活,继而发生了不可思议的灾变,被卷入其中的主人公和他的小伙伴,一方面充满探索未知的好奇之心,另一方面不畏艰辛、勇于承担,展开了一系列动人心魄的历险。整部作品情节引人入胜,科幻设定难易适中,符合初中生读者的阅读偏好和理解能力。通读小说后不难断定,这的确是一部典型而优秀的青少年科幻作品。

        然而,倘若暂且放下“青少年科幻”这个标签,仔细品味揣摩,却又会发现这部作品中很多并非典型之处,溢出了“典型青少年科幻”的边界。

        首先看作品的结局。小说末尾其实并未提供一个“大团圆”式结局。人与蚁终于还是在30年后开战,而“人类提升之路的大门”也就此关闭。成年之后的马思齐,作为人类成员中唯一心忧天下的能者与智者,纵横捭阖于人、蚁两族之间,却终不能以一己之力力挽狂澜,令读者扼腕不已。就连最后那幅闲云野鹤、悠然南山的超然画面,也只是出现在赵妍的梦中,聊以抚慰读者,难掩怅然之味。这无疑远非一个圆满的结局,与一般而言的“青少年科幻”迥异其趣,倒是多了几许沉郁顿挫的意蕴与悲天悯人的情怀。另外,从人物情感归宿的微观层面而言,马、赵二人最终也未能结伴,正如《三体Ⅲ》结局中程心与云天明终不成眷属。枉自嗟、空遗憾,一反“幸福生活在一起”的典型套路。

        再来看作品中的科幻设定。太阳耀斑猛烈爆发,人类文明严重受挫,与此同时,蚂蚁种群产生异变,获得智与能的巨大提升,“踏上了一条新的进化之路”。最终,蚂蚁文明凭借由信息素网络强化的集体智能,赶超了人类文明。如前所述,这个科幻设定清晰明确,易于理解。然而,倘若穿透表层,深入考察,却会发现作品并没有为此表观设定提供明晰的终极阐释。疑团四处散落,神秘的胚囊、神秘的雾气、神秘的古菌、神秘的沙丘魔怪、神秘的哈尔肯、神秘的银心暗星、神秘的“神”,这一系列概念——或毋宁说意象——并没有串珠成线,导向事件背后的“原理”与“真相”,而是留下无解的空白。作品科幻设定的内核,自始至终悬而未决。恰如康德之“物自体”,遗世独立却不可认知,只能被暗示、被猜测、被想像、被玄思。而整部作品的气质也因此更近于阿瑟·克拉克的超验与空灵。这种风格在“青少年科幻”中恐怕是不常见的。

        典型还是非典型?笔者由此想到类型的悖论。类型是理论化的产物,而任何理论化过程,在面对每一具体个案时,必定会无视其不可化约的异质因素,进而不无武断地摘选共性、分门别类、理而论之。理论化当然是研究的必经之路,然而倘若固守类型的标签,将其视作不可逾越的界线或界限,无疑会得不偿失。

        从阅读、评论与研究的角度来讲,不拘一格的文本更值得关注;从创作的角度来讲,任何具体作品都是拒绝规训的。

        对于科幻,唯有枝蔓丛生,方能生生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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