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议】
一本出版商大肆宣传、作者声称出于好心、以代替墨西哥移民发声的小说新作,遭到了众多拉美作家的强烈抗议。
由于担心作者珍宁·卡明斯(Jeanine Cummins)的人身安全,出版该书的熨斗书局已经取消了她近期所有的促销活动。
书里写了什么
《美国土》(American Dirt)的主人公是墨西哥中产阶级妇女莉迪娅·基萨诺·佩雷斯,她与记者丈夫塞巴斯蒂安和八岁的儿子卢卡住在墨南城市阿卡普尔科。莉迪娅开了一间书店,与有文化、爱读书、风流倜傥、温柔浪漫的大毒枭哈维尔在店内调情、交友,未料丈夫写文章揭发贩毒生意,哈维尔暴露出心狠手辣的本色,下令对记者灭门,借成人礼之机,虐杀塞巴斯蒂安等亲朋十六口。
莉迪娅侥幸脱身,被迫携子逃离家乡,以美国科罗拉多州的丹佛为目的地,搭乘中美洲移民口中绰号“畜生”的死亡列车,经历一场危机四伏、充满暴力与恶行的旅程,从墨南向墨北边境艰难行进。
《美国土》在出版前罗致了不少好评,一些著名的拉美裔美国作家,如胡利娅·阿尔瓦雷斯和埃丽卡·L·桑切斯等公开予以赞扬,斯蒂芬·金和墨西哥演员萨尔玛·哈耶克等名流也为它背书。脱口秀女王奥普拉·温弗里更将它选为其书友会的推荐图书(右图)。所以它1月21日上市的时候,封面上赫然印着两大市场的利器,一是极其高誉的评语——“我们这个时代的《愤怒的葡萄》”。另一个,就是奥普拉书友会黄灿灿的圆形标签。
由于来自书店的预订需求极为强劲,熨斗书局将《美国土》的首印数从三十万册大幅提高到了五十万册。
拉美人为何不满
首先,作为故事的主角群体,拉美人民不满意。
批评者指责卡明斯从另一种文化视角出发,歪曲和丑化了墨西哥与墨西哥人民,对移民经验的描写也有失准确,充满了陈词滥调和事实错误,将苦难的移民经验缩减为一部低劣的电影。
墨裔美国作家米丽娅姆·古尔巴(Myriam Gurba)在一篇广为流传的评论中指出,《美国土》“是书的弗兰肯斯坦,是一个愚笨、畸形的奇观,某些白人评论家还将卡明斯比作斯坦贝克,我却认为更相宜的类比是香草·冰”。
弗兰肯斯坦指活尸般的怪物,香草·冰则是一位仿黑人风格白人说唱歌手的艺名。
四十五岁的卡明斯对自我身份的认定也引起了质疑。她是爱尔兰裔白人,祖母生在波多黎各。2015年,她还自认“白人”,如今却以“白人和拉美人”亮相。在批评者眼中,这正是文化挪用和市场营销的丑陋结合。有人因此指责她窃取自己本来没有的文化身份,盗用别人拿苦难换取的经验,在资本主义的商品市场上兜售伪劣的“创伤春宫”。
这为什么是个问题?因为白人控制的出版业长期一手压制少数民族作家,另一手拔擢白人作家来代为描写少数民族的经验。
奥普拉最糟的选择?
《美国土》上市后,不少人旧事重提,去年5月,熨斗为该书搞了一场预热晚宴,餐桌用花饰围出了铁丝网的模样!
今年1月20日,温弗里在推特上宣布《美国土》为今年的第一本推荐图书后,旅美墨西哥青年作家巴莱里娅·路易塞利(Valeria Luiselli)便回复:“恕我直言,这大概是2020年能选出的最糟糕的一本书了。”
一百三十八位作家随即联名致信温弗里,吁请她收回对《美国土》的推荐。签名者中绝大部分是少数民族,包括拉美裔、华裔、韩裔、越裔和非裔,路易塞利、普利策奖得主阮清越、女权主义作家丽贝卡·索尔尼特和前述的古尔巴等,都在信上签了名。
主流评论界对它也不乏冷嘲热讽。例如,很多人指出,卡明斯对墨西哥并不了解,她在书中大量借用的西班牙语往往不是典型的墨西哥人的西班牙语。《纽约时报》的印度裔书评人帕鲁尔·塞加尔(Parul Sehgal)也认为,该书的行文有时未免粗糙和古怪,“读来仿佛胡言乱语的诗歌……我发现自己在阅读时感到畏惧,不是因为人物的险境,而是由于英语语言受到的恶待。”
依然是头号畅销书
有感于如火如荼的斗争形势,西班牙《国家报》1月28日兴奋地写道,过去两周,美国的拉美人社区已经广泛发动并团结起来了,《美国土》处心积虑要横扫畅销书榜,现在却大现败相,很有可能成为全年甚至整个十年最大的败笔。
然而,西班牙人高兴的有点儿太早了。群众未必总是眼亮,创伤春宫也依旧催人泪下。美联社在1月30日的报道中,援引NPD图书调查公司对全美印刷书八成五市场的统计数据指出,《美国土》上市首周便卖出了四万八千册,远远超过以周销二万五千册排在第二位的《小龙虾唧唧叫的地方》(Where the Crawdads Sing),后者是动物学家迪莉娅·欧文斯(Delia Owens)的小说处女作。
在2月9日的《纽约时报》畅销书榜上,《美国土》也将首次上榜,并将一举夺占硬皮本小说榜的头名。
也许,评论家喜不喜欢不要紧。奥普拉喜欢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