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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华读书报 2020年02月05日 星期三

    谁识渔洋是嫡传

    李长征 《 中华读书报 》( 2020年02月05日   03 版)

        接受写王士禛的任务,是在五年前。为了与渔洋先生有更多接触的机会,我尽力在工作之余,沿着他的足迹去触踏他走过的大地和抚摸他曾经抚摸过的瓦木砖石。

        山西榆次什贴镇可能是我住过的唯一一个乡镇级的旅店,一夜15元钱,但在王士禛时代,这里却是一个重要的官驿,西来东去的官员几乎都要在此落脚。康熙十一年,王士禛主试四川乡试,就曾在此驿站中停留,并在当地官员的安排下,看了一场射箭表演。傍晚,在过访一个荒寺之后,我们来到断崖旁,那条官道就在我们的脚下。抬眼望去,崖深丈许,蓬蒿满崖,几个大鸟自崖对面飞来,叫声悠扬,那回音自谷底传来,又随远方白云,簌然散去,似是一个遥远的致意。

        我庆幸有这样一个机会,能与王士禛这样一个巨灵做五年充分的对话;也让我把明末清初的历史撕开冰山一角,并烛幽探微,对其中的些许人物、事件做历史与现实的深切关照,在这个过程中,我得到了读史的乐趣,也得到了知识的充实和现实的感悟。

        渔洋是一位诗人,同时,他还是一位官员,而且是一个大官,二品,历代有影响的诗人中做到他这种高位的,不多。这也许是他将诗法和处世之法相统一的结果。

        渔洋一生的爱好无非是写诗、读书、山水和交友。这一切,他又有足够的条件,使他能诗意地生存、诗意地栖居,他生活的圈子,使他可以尽情地挥洒才华,留下风流华章。得意时,他能诗酒唱和,失意时,他可以遥望天空。可贵的是,无论怎样,他都能做到羚羊挂角,无迹可寻。但是渔洋的无迹可寻,却不可作无所作为的曲解,他一生讴歌忠烈,在他的潜意识当中,忠烈是他人格的基石。无论是俶山祠前,还是五人墓旁,无论是国士桥头,还是杨慎故宅,每到一地,他都要在忠烈面前作流连慨叹。有了这种人格的基石,王士禛便能舞动处世的太极,打起灵魂的乒乓,在你推我挡之间,保护自己,成就别人。所谓成人达已,内圣外王是也。

        人们对清代的文学成就似乎仅仅专注于《红楼梦》《儒林外史》和《聊斋志异》,以至于清诗常常被人忽视。明人焦偱提出了“一代有一代之所胜”的观点,认为各个朝代都有巅峰的文学样式,如汉魏大赋,唐诗、宋词,元曲,明清小说,而殊不知,这种观点误导了人们对传统诗歌在清代地位的认识。在清代,由于有了如王士禛这样痴诗如命的人,清诗成为了中国诗歌——这一最古老的文学样式的集大成者,但是集大成的顶峰在哪里?在此,我还是引用著名学者胡怀琛的观点,——即在王渔洋!

        胡怀琛先生有一本著作——《中国八大诗人》,继屈、陶、李、杜、白、苏、陆之后,第八大诗人,就是王渔洋。何以如此?综合诸多学者和胡怀琛先生的分析,我认为:一、王士禛“我本恨人,性多感慨”的天性,他找到的最好的抒情方式,自然是诗歌。即说,王士禛有诗人最好的基因。二、清代是中国古代文学和文字传承的最晚期,传统的积淀已经非常深厚,王士禛先学唐后学宋、学宋后又宗唐,使他能兼融并蓄。清以后,进入白话文时代,再也没有古诗歌得天独厚的土壤了。同时,满人尊古、复古。这是清代训诂和学术飞速发展的根本,而诗歌也得以在古文字中汲取更多营养。王士禛科举出身,自然在古文字的浸润中出类拔粹。所以,中国诗歌最好的土壤出现在清代。三、中国诗歌讲究含蓄、婉转,乐而不淫,哀而不伤,不像外国诗歌那样直接,而这正是中国诗歌的正宗传统,以诗教化,可诗教也。王士禛诗风的温柔敦厚和不著一字,尽得风流的神韵学说,正是中国诗歌的正宗传承。

        从中国诗歌的发展历程看,清诗是中国诗歌的集大成者,从王士禛生活的时代和他的诗风看,王士禛是中国诗歌的正宗在有清一代发展的巅峰。

        渔洋是位诗歌大家,他的典、远、谐、则之说是诗歌中的瑰宝,他“羚羊挂角,无迹可寻”的神韵,正如中国画的水墨韵味,这种韵味与西洋画的逼真写实是两种完全不同的艺术流派。水墨韵味正是中国元素、中国风格、中国味道,在渔洋诗文中浸淫,领悟其美、其妙,又能升发多少文化自信!

        渔洋除了是一个诗人、官员,还是一个诗论家,他的神韵诗说光照中国文坛380多年的历史,在为父亲丁忧守制的三年中,王士禛常常站在西城别墅的石帆亭上、春草池畔,凝望天空,任思绪云卷云舒。他放任自己的感官去听、去想、去看、去呼吸、去触摸、去感受。王士禛陶然其间,他在声音和色彩的多元感受中力图找到一种折衷、统一的感觉,这种感觉正是诗歌王国中在字句之外所营造的感觉。这种感觉是不断地在变化的,而这种变化恰恰是诗歌真正的魅力所在!它可以触摸却触摸不到,可以感知却感知不到。刚刚如清风徐来,忽又如琴曲戛然而止;刚才如阳光脉脉含情,倏尔又如雨打芭蕉、凄凄历历。诗歌真正的美,绝不是凝固的瞬间之美,而是不断变化着的起伏多姿的愉悦,而这个感知之变正是诗的永恒之美。这种起伏多变、多姿多彩的感知尝若是和谐的,而不是突兀的,是有韵律的而不是呕哑嘲哳的,那么,这种和谐统一便是神韵。对于一首诗来说,搭建它的句子并不重要,通过这些句子的桥、石、木、水、林、亭、台所搭建和营造的环境才是诗的真正价值所在,这种环境所带来的感受即是一首诗的韵味,但,有韵味并不是神韵!一首诗如有和谐之韵、才算是神韵!

        胡怀琛有诗云:敦厚温柔三百篇,风人微旨忆当年。可怜多少谈诗客,谁识渔洋是嫡传。

        是的,渔洋是《诗经》的嫡传,是中国诗教传统的嫡传,他的诗是盛世之音,而在当今之盛世,我们对渔洋的怀念,是否也能让现今诗界和学界对我们古老的诗教传统的淡漠做一些反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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