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跟周喜俊老师聊天,我问她最近又在忙什么,她说写了一部关于河北梆子表演艺术家齐花坦老师的纪实文学,刚刚完成初稿。我问的随意,她答得也很随意,但电话这头的我,不禁愕然,不敢再随意,下意识地端坐了一下身子,尽管没人看到我此刻的表情,但我能感觉到,笑容里有深深的愧疚,跟她狡辩道:“周主席,这种工作本应由我们这些堂而皇之的所谓的戏剧研究者来做,您抢了我们的饭碗!”电话那头的她是惯常的憨厚一笑。
周喜俊书中的主角齐花坦老师,是新中国成立后第一代河北梆子表演艺术家,创造过无数辉煌,获得过无数荣誉,但是,我入行的时候,齐花坦老师因年事已高,已退至舞台后面,以培养戏曲人才为主,因此,我对齐花坦老师仅仅听闻她的辉煌,却无缘目睹她在舞台上的风采。客观地讲,新中国成立后的戏曲界,仅河北梆子这一剧种,就可谓大师林立、人才济济,那么,周喜俊为什么仅对齐花坦情有独钟?或者说,齐花坦的哪些品质触动了周喜俊敏感的心弦,使得著作等身的她再一次拿起笔,而且一写就是洋洋近三十万字?
带着这些疑问,我翻开了《人民的艺术家——齐花坦与河北梆子》一书。
随着阅读的深入,我时时被人物坎坷的经历、对戏曲艺术的痴迷、对党和人民的热爱,以及她坦荡的胸怀和坚忍不拔的进取精神所打动,与此同时,也被作者酣畅恣肆、情感丰沛、语言流畅的文字所感染。阅毕掩卷,突然觉得,周喜俊书写齐花坦可以说是互相寻找、互相印证,这一对在各自的领域都作出过不凡成绩的忘年交,是她们灵魂深处产生的强烈的情感共鸣,使她们在此相遇,这是两位之幸、时代之幸,更是河北梆子艺术之幸。
如果说《人民艺术家——齐花坦与河北梆子》是一部戏曲乐章,那么,这部乐章的主调,便是以艺术家齐花坦一生的不同阶段具体而微的典型事迹和细节所呈现的她对祖国、对人民、对河北梆子艺术的痴爱。正如书中所讲:“今年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七十周年,也是齐花坦老师从艺七十周年,她的演艺生涯与新中国同步,她的命运与新中国紧密相连,她的艺术人生已与河北梆子融为一体。”是巧合更是冥冥之中的命运安排,“这位从童工到河北梆子的表演艺术家,她沐浴着新中国的阳光一路走来,亲眼见证了共产党对文艺工作的高度重视,见证了戏剧在改革创新中遇到的复杂矛盾,见证了河北梆子剧种从濒临灭绝到再创辉煌的历史”。也可以说,齐花坦的艺术人生便是一部活生生的当代河北梆子艺术史。所以,当“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我的艺术生命,我不能对不起党的培养。生命不息,奋斗不止,有一份热就要发一分光。”这样的话常挂在她嘴边时,没有人会把它视为一种空洞的口号,没有人会怀疑她的虚假,没有人不为她的真诚、坦荡所感动!尤其是那些同样伴随着新中国的成长而一路走来的同胞,或者那些能够认认真真仔细阅读这本凝聚着作者饱满的情感,酣畅淋漓、洋洋洒洒几十万言著作后的任何年龄段的读者,我认为,他们无一不会被艺术家这些从心底流淌出的真情、已经融进她血液里的真情所折服。
其实,周喜俊对齐花坦的书写,又何尝不是对自己生命历程的回望与审视?或者说,如果没有改革开放的时代环境,没有党对优秀人才求贤若渴的政策,没有各级组织为她提供的一个又一个施展才华的平台,周喜俊这位同样出生在农村的小姑娘,即使有过人的天赋,即使付出再大的努力和再多的勤奋,若想达到今天这样的成就和辉煌,不是不可能,但可以肯定,她成功的路会更加艰难和曲折,很有可能会中途夭折。所以,当周喜俊走近齐花坦,当她感知齐花坦苦难的童年,好学上进的秉性,以及为了河北梆子戏曲艺术所经历的一件件忘我的故事、感人的细节和无怨无悔的自我牺牲后,她肯定也看到了自己跋涉的身影,尤其是看到齐花坦在舞台上塑造的一个个完美的人物、饱满的情感、优美的身段、动听的唱腔,看到那个婀娜多姿、美轮美奂的三圣母舞动着满台飘飞的红彩绸,尽情挥洒、宣泄着自己获得新生和自由的喜悦心情,以此感恩这个世界、感恩那些爱着她的人们的时候,周喜俊肯定会觉得,此时此刻又何尝不是自己对党和国家、对长期以来帮助过自己的良师益友、对那些深爱着自己的观众和读者所要表达的感恩和爱戴?所以说,周喜俊和齐花坦是互相选择,是她们精神世界的惊人一致而在内心深处产生的强烈的情感共鸣,使她们互相遇见。
在周喜俊与齐花坦之间,我无意探索艺术创作中作者与人物之间的复杂关系问题,仅仅对两位艺术家心生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