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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华读书报 2019年11月13日 星期三

    记黄永年先生

    王培军 《 中华读书报 》( 2019年11月13日   12 版)

        黄永年

        笔者于黄永年先生亦并不相识,只在差不多二十、十五年之前,旁观过黄先生两次,得闻其謦欬,而在脑海留下些许印迹。

        第一次亲见黄先生并聆讲讲座,时间为2000年5月19日。黄先生着的是件灰色西装,胸前口袋且插着一支自来水笔,那时候早已不同于畴昔,不作兴在上衣口袋插笔了,而黄先生还是插着;这似乎表示着他的“异数”。而黄先生的脸又刮得很光,从其褶皱较深的外形看,是见得出其有湛深的古学问之修养气息的。现在作此文字,闭目略一思之,还是可以浮现得出彼一时空中之黄先生的样子的。

        这一次讲座的主体内容,是介绍他本人做的史学论文,说是专门为纠陈寅恪先生的。他说自己之于《魏书》之类的正史,原本并没有读过,只是看了陈先生的论文引起兴趣,于是就去读,一读,就读出问题来了,发现陈先生不对了,于是便做文章。听他这么说之前,笔者当时是有些想当然地假定他这个级别的学者,是经史熟贯在胸,如他所服膺的吕思勉那样,且并非为作论文而临时去读某书的,所以虽对此老之率直大有好感,却在他说了这番话后,于其本人的学问,却不如他之佩服吕思勉那样佩服他了。

        比这还要坏的,是后面的答问。当时正题讲完,尚留有时间,予听讲者随便提问。有一位古籍所的同学,本科是从北大过来的,那时快毕业了,也赶过来听,其毕业论文做的是陈澧《东塾读书记》。黄先生甫一讲完,主持人说可以提问,此君就站起发问,先是问关于关学的问题,大概是关学与洛学之关系,问黄先生的看法,黄先生答云:“不知道。”那同学不甘心,于是又问:先生对于汉宋合流之问题,是什么看法?如清之吴派经学大师惠士奇所手书楹帖云:“六经尊服郑,百行法程朱。”那是否表示在乾嘉时期,汉宋合一之势已见?这几句问话的音调颇抑扬顿挫,并且引经据典,言之侃侃;而结果呢,黄先生又答云:“这个更不知道。你所说的这些,我是从来都没有听说过的。”笔者当时听了,心里吃了一惊,因为此显是普通的问题,并不需要大学问就可以对付过去的;难道此老连《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及《汉学师承记》之类书都未寓目,而居然说“不知道”?(按:据传清代最博学的学者之一俞正燮,人问其古事,而皆云“不知”;近人王国维在清华为导师时,人问其问题,所答亦然。此固非短处也。恐读者误会,聊识数语。另请参观《蒿庐问学记》〔三联书店1996年版〕第146页黄先生《回忆我的老师吕诚之先生》之所言。)

        过了三四年,2004年的6月2日,笔者又再次见到黄先生,这次是华师大古籍所请的了,来听讲的同学坐了一间教室,挤得满满的。笔者去听时,几乎已无位子,可见得此次的盛况。黄先生这时已八十岁,样子却并没变,矍铄如故,精神如故。这次黄先生讲的是唐史,据《黄永年先生编年事辑》第319页所载,则正式题目是“纵论唐玄宗时期的宰相”。但他正题似乎并没讲多少,反而是讲了不少别的,依稀记得他是从批武则天入手的,他对于此位《无双谱》中的人物的作为,也不大看得起,所用的口气依然是夹带式的,听起来很好玩。但后来不知又怎么的,提起复旦大学的杨宽先生,那时杨先生尚健在,他把杨先生大骂一顿。杨先生的《战国史》,是有大影响的书,笔者在大学读书期间,也曾取阅一过,至于黄先生也瞧得上,说“可以看看”,则彼时听了,亦颇有亲切之感。但此老的话里,又是不无轻视之意在的,这在当日也听得出来。只是有些不堪的是,杨先生的弟子王贻樑老师,就坐在第一排听讲。而当着弟子之面大骂其老师,果然,贻樑老师坐不住了,在黄先生说话后,就从座位上站起来,直接出去了;后来直至黄先生与古籍所诸师合影,也再没有回来。

        在讲座的中间,因有一同学带了本黄先生的《唐史史料学》,放在面前的桌上,不知如何就被黄先生之锐利的电眼一扫,就扫见了,于是其眼中顿又光芒乍射,便用手遥指着那本书,快然地说:那是讲义,不是我的著作,著作和讲义不同,著作必须是自己的东西,讲义可以不是;但要编好讲义,却也大不容易,但我的这本是好的。那个带他讲义的同学,是坐在靠教室中间的,并不在前排,而在其前面还有许多的人头在乱动着,不知黄先生的眼光,何以一扫而如此之准也?

        讲座结束,黄先生与所里诸师合了影,这一张照片不知是谁也发了与我,我还保存着。又过了三年,即2007年1月16日,黄先生遂下世,那时我已从古籍所毕业了。

        (本版内容摘自《掌故》(第五集),徐俊主编,严晓星执行主编,中华书局2019年10月第一版,56.00元)

        (本版文字由燕婵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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