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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众多中国当代文学作品中，笔者最看好《三体》。中国当代文学在世界的传播过程中，近半个多世纪以来，一直被一个无行的接受屏幕所困扰着，展现在世界读者面前的中国当代文学作品，不是落后和蛮荒的文化习俗展示，就是人权被侮辱、被损害的控诉，中华民族本身所蕴含的勤奋、昂扬、向上的形象凤毛麟角，更不用说数千年历史所积累的智慧、聪明的形象代表了。
刘慈欣的《三体》出现之后，是中国当代文学形象转变的一个标志。《三体》是一部为中国当代文学带来尊严的作品。根据笔者统计，由华裔作家刘宇昆翻译，美国托尔出版社2014年出版《三体》英文版以来，截至2018年3月31日，全球收藏图书为1149家，创造了中国图书译著有史以来的最高馆藏纪录。其中专业研究型图书馆为309家，占比为27%，而公共图书馆为840家，占比为73%。这表明《三体》已经进入了美国主流社会。在读者人群数量方面，从2014年11月截至2018年3月31日，共有7482名读者在亚马逊、世界最大的读者平台goodreads上撰写了评论，参与评分的读者数量为60075人，创造了中国当代文学译著海外读者反馈最多的历史记录。在众多的读者中间，有许多是西方社会的精英阶层。如2017年1月17日，由美国托尔出版社的网站上，披露了美国总统奥巴马对于刘慈欣的《三体》的评价，认为“非常有趣，极具想象力”；美国著名专栏作家Mike Resnick认为“《三体》值得所有人为之喝彩”；美国“极光奖”获得者Eric Choi认为，“《三体》的科学幻想传奇，体现在一个引人入胜、独特的中国环境中。刘慈欣的小说抓住了所有西方读者”。
在专业研究、书评方面，英国《卫报》《每日电讯》《海峡时报》，美国《华尔街日报》《芝加哥论坛报》《大西洋月刊》《纽约客》《洛杉矶时报》，澳大利亚《悉尼先驱晨报》《澳大利亚人报》等西方主流媒体、专业科幻类媒体、物理学类等专业媒体上的书评、报道，截至2018年，累计有4390条（篇），开创了中国当代文学图书在西方媒体被大规模报道的最高记录。
《三体》在欧美世界如此，在东亚的近邻日本怎么样？笔者一直关注日本读者的反馈情况。一个月前，终于迎来了好消息。2019年7月4日，《三体》日文版正式发售，当天首印1万册全部告罄，一个月后突破10万本，截止至八月中旬，已经印刷到了第十二版。
日本读者眼中的《三体》究竟如何？在2019年8月15日至22日一周时间，依据日本影响最大的两个读者平台:読書メーター（bookme⁃ter）、ブクログ（booklog）、亚马逊网站和社交媒体Instagram、Twitter平台，笔者随机搜集了300个读者的评论，试图回答这些疑问。
“超凡想象力”提及最多
截至2019年8月22日，在名为“日本読書メーター”的读者平台上，有2113读者参与了《三体》的评价，有366名读者撰写了书评；在名为“ブクログ”的读者平台上，有1070个读者参与了评价，有67名读者撰写了书评。在日本AMAZON上，同样有67名读者撰写了评论。在日本社交媒体Instagram上，参与讨论《三体》话题的帖子超过了1000条。
随机调查日本的300名读者，其中男性195人，女性105人；看来《三体》的大部分日本读者是男性。有135名读者折服于《三体》这部小说超凡寻常的想象力，惊叹基于现有物理学理论知识框架中所描绘的世界。持此意见的读者比例最大，达到45%。如有的读者写到：“三颗恒星轨道的不可预测性很有趣”；有的读者认为“这是一个更高级的空间和时间的竞赛”；有的读者对于“一个普通物理学无效的世界印象深刻”，“感受到了一些此前从没有感受过的东西”；有的读者认为“即使你不懂物理也很享受”；有的读者不吝赞美之词：“在重新诠释超越量子力学经验回归人类知识的行为方面，这不是一个出乎人类意料之外的科幻吗？”；有的读者认为“即使没有物理天文学和其他科学知识的人，也非常满意作品的理论阐释”；有的读者惊叹于作品的想象力：“内部和外部发展的丰富想象力是压倒性的”；有的读者认为“基本主题牢牢扎根于现实世界！这是一部最好的科幻小说的杰作”；有的读者认为自己“被一个充满学术和想象力的宏伟世界所吸引，思考着一个带有政治问题内涵的内涵，并且沉醉于文学抒情之中”；有的读者认为，小说中的“脱水”“再水化”易懂且特别可爱。
因为涉及到物理学知识，所以阅读是有难度的。有读者写到：“即使你不熟悉物理学，但是小说的编写是为了让你能够在某种程度上理解这些知识”，这一评论观点得到了152人的赞同。有的读者认为该作品的“世界观非常宏伟，所需的科学知识范围很广”；有的读者认为“经典力学中的三体问题等科学因素起着重要作用，而且有些部分难以理解”。
除了小说的想象力之外，在300名读者讨论的话题中，有97人首先提到了“中国科幻”，这个比例达到32%。在这些“中国元素”中，有的读者认为《三体》小说用了很中式的写法，如王朝兴衰、压抑的社会、基于近代主义科学的希望、家族人的命运、独特的结局等；有的读者认为小说中VR游戏中的人力计算机，这是有13亿人口的国家才有的想象力；有的读者认为小说写出了中国特有的深度，有的读者认为只有中国作家能写出这种宏大感；有的读者认为，该著把政治历史的元素加入科幻小说，体现了一种中国武侠小说的蛮劲；有的读者感叹到，不愧是写出了四大名著的国家。
在诸多中国元素中，涉及到一个重要的内容就是日本读者对于文革时代中国人生活的好奇。《三体》日文版也将中文原著中有关文革的这一节作为小说开篇来处理，也是意图以此吸引日本读者。
名人推荐的成功
曾经受到美国前总统奥巴马的称赞、亚洲第一个获得“雨果奖”的作品、全球销售超过2100万册等宣传词，都登上了日文版的封面，再加上日本著名游戏设计师小岛秀夫、知名导演入江悠、知名科幻作家小川一水等人的推荐，这些因素都成功地吸引了日本读者的眼球。
在300个读者中，提及这一点的有23人，比例为10%。如有的读者惊叹销量2100万册，前美国总统奥巴马推荐，2015年获得雨果奖，亚马逊计划以约1050亿日元拍剧，“真是超级科幻！”有的读者写到：“2014年被翻译成为英语，因为才华横溢获得雨果奖，中国人的想象力无穷无尽！”有的读者认为，“我不懂微积分和物理学，一些场面我也不是很明白，如果不是奥巴马的推荐的话，我没有感觉自己是在一部读翻译作品，与日本70、80年代的科幻作品很相近”；有的读者写到“因为是大森望翻译的文章，所以很流畅地读下来也不奇怪”。这两个读者虽然说的是翻译，但是提到了美国前总统奥巴马的推介和日本知名翻译家，表明舆论领袖对于日本读者图书阅读的选择和影响是至关重要的。
值得提出的是，撰写了书评的日本读者并不都是科幻小说的粉丝，完全是因为被这部作品声势浩大的宣传所吸引。有的读者认为：“三体是一个伟大的概念，但我认为它是以一种相当容易理解的方式为圈外人写的，而且这是一个非常有趣的故事。我根本不读科幻小说，但它真的是很有趣”；有的读者认为作品“当然是惊人的，这是我第一次有这样的阅读体验，我无法在50％的地方停止阅读，这是一个非常激动人心的故事”；有的读者甚至将阅读这部小说当作增进自己科学知识的手段，“对于一个通常不会阅读科幻小说但渴望科学知识的大叔而言，这是一种非常好的娱乐方式”；有的读者写到，“我很少看科幻小说，所以我觉得很难读，但我很喜欢这部作品”，“作品空间的展现令人耳目一新”。
这表明，《三体》日文版的名人推荐策略，大力宣传这部作品在欧美世界取得的成就，不仅吸引了日本一大批科幻小说迷，连一些平常不读科幻小说的读者都被吸引过来，这一点与欧美读者群全是纯粹的科幻迷有很大的不同。同时也说明，日本阅读市场深受欧美流行趋势的影响，近一个世纪以来仍然没有大的改变。
跟风欧美，受媒体左右
以往中国文学作品被介绍到日本，总会受到各种曲解。在日本读者的眼里，有的作品是在演绎落后的蛮荒的所在，带着一种文化猎奇的心理；有的日本读者将来自新闻报道中的事件与一些文学作品联系起来。这些风马牛不相及的读后感，常常让国人感到匪夷所思。日本读者对于中国文学的认识和理解，基本受到日本媒体舆论的影响和左右。
在本文对300名读者的态度分析中，正面评价该作品的人数为285人，比例为95%，可以说是难得一见。在许多的读者书评中，都有“有趣”“超乎想象”“太棒了”“惊人”等相关词汇。有的读者认为“这是我第一次阅读中国科幻，我无法在50％的地方停止阅读，这当然是惊人的一部作品”；有的读者认为“三体世界的原始故事设置得如此精确，是一部史诗般的戏剧”；有许多人都提到自己是一口气读完的。在大量好评中，明确表示期待阅读《三体》第2部、第3部的人数达到124人，占总体的41%。有的读者认为“这太有趣了，我想快一点阅读续篇”；有的读者直接写到，“（三体这种）纯粹乐趣的结合体让人入迷。期待续集，真的很有趣”！
日本300名读者对于《三体》评论中，出现频率最高的词汇是“世界”，多达52次，其次“科学”，为38次，“想象力”为30次，“壮大”为19次，“物理学”为18次，“魅力”为10次。在态度词频的统计中，分别有“有趣”“得力”“大作”“奇妙”“独特”“醍醐”“喜欢”“吸引力”“伟大”“兴奋”“愉快”“惊人”“有趣”“精彩”“发人深思”“惊人”“美丽”“迷人”等。
在日本读者的负面评价中，有18人提到了硬科幻元素太多，很难看懂，这和此次日本阅读《三体》热潮中有大量非科幻读者有关系；有7人提到了中文名字难记，有6人提到结尾太草率，有3人提到内容冗长，只有1人提到自己阅读一半便中途放弃了。应该说，《三体》在日本读者眼中，是有史以来获得读者正面评价最多的一部中国文学作品。
总之，通过对日本读者300条评论的分析，可以得出一个确切的判断就是，《三体》在日本的突然成功，源于作品本身所具有的超凡的故事和奇绝的想象力，以及独具特色的“中国科幻”风格，这一点正是《三体》征服欧美读者，同样也赢得日本读者青睐的主要原因。
与欧美读者绝大部分是科幻迷不同，日本读者中，受到欧美世界对于《三体》极度推崇的影响，一批平常并不阅读科幻的日本读者也加入到此次的阅读热潮中。
笔者一直不同意这样一个观点，即日本读者市场与欧美市场联动，如果在欧美市场获得成功，在日本就能够获得成功。此前，笔者一直坚信，在漫长的中日文化交流历史的基础上，日本社会应该有一个与西方不同的知识生产与消费的阶层。看来，在大众阅读领域，这种坚信要打折扣了。
（本文作者何明星为北京外国语学院国际新闻传播学院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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