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家柳青的佚诗《抗战进行曲》

    1937年8月4日，上海《立报》副刊《言林》刊登一首署名“柳青”的新诗《抗战进行曲》，诗不长，照录如下：

    起来，起来，全中国的男女们，/为着自身的解放，/也为着民族的光荣，/没有死的怕惧，/只有胜利的企求。/不打到日本帝国主义，/就没有解放的自由！

    （同前第一句）/起来，全中国的男女们，/快把握这伟大的时代，

    /去参加解放的战争。/要保持自由的胜利，/侵略者就得滚开。/拿起刀斧棍棒与枪械，/解放的红光已经到来！

    那么，诗作者柳青，是不是后来写作《创业史》的小说家柳青呢？

    由于小说家柳青迄今尚未出版全集，1991年陕西人民出版社出版的《柳青文集》上下两卷，除收入作者的小说、散文、特写等文学作品外，还收入作者有关文学创作和美学思想的理论文章，但没有收录新诗作品。查《柳青写作生涯》（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1985年），他曾在《我的思想和生活回顾》一文里回忆，1935年开始习作，“写诗和散文，我向上海的文艺刊物投稿甚多，粗制滥造，全被退了回来。秋天接到上海《创作月刊》通知该刊第四期拟载我的短诗《香客》，雀跃之至；但该刊出至三期被迫停刊，原稿仍不免退回（13页）。”至于《柳青年谱》（邢小利，邢之美著，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6年），也没有创作这首诗歌的记录，不过，在1935年秋部分记录有柳青是上海《立报》的长期订户（14页），1937年7月去北平投考大学，因“卢沟桥事变”不得不在8月辗转返回西安，9月经介绍担任《西北文化日报》副刊《战鼓》编辑（16页）。据此判断，这首慷慨激昂的《抗战进行曲》的作者，就是后来成为小说家的柳青。

    把上述《抗战进行曲》诗句输入“知网”查询，没有任何结果，说明研究柳青的专家尚未注意到这首佚诗。不过，在号称由海量全文数据及资料基本信息组成的超大型数据库“读秀”里输入“抗战进行曲”，众多结果中有2个令人意想不到的：原来《抗战进行曲》这个题目分别被作曲家张曙和贺绿汀谱成歌曲，而歌词作者，都白纸黑字写着柳倩！

    先看柳倩词、张曙曲的《抗战进行曲》，开头的文字是“我们底头高傲地忘去了危险，用一双愤怒的眼睛，紧紧扫射敌人”（见阙仲瑶编《抗战歌曲选》，抗建出版社，1939年8月，76页），明显和《立报》发表的《抗战进行曲》是同题不同文的两首诗。诗人柳倩在1981年1月所写的《自传》中表示：

    自一九三四年起到抗日战争后，曾与音乐家们合作写过不少歌词，如：为纪念世界语创始人曾与冼星海合写过《柴门霍夫五十周年》。抗战爆发时写过《抗战》等歌词，张曙为我谱写过《抗战进行曲》，原诗叫《五月进行曲》。（《中国现代作家传略下》，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83年5月，379页）

    《五月进行曲》，写于“五卅”11周年纪念，据说最早收录在柳倩诗选《自己的歌》（1937年上海乐华版）里，遗憾无缘得见；我所看到的，是在诗人抗战胜利50年时结集的诗选《抹不掉的伤痕》（北京：解放军出版社，1995年）中。

    再看柳倩词、贺绿汀曲的《抗战进行曲》，分别收录于《贺绿汀作品选》（符本清选编，长沙：湖南教育出版社，2009年7月，305页）和《歌声书写的历史》（姬群主编，开封：河南大学出版社，2015年12月，40页），歌词和《立报》上所刊登的《抗战进行曲》大体相同，个别字句略有差异，但和张曙作曲的《抗战进行曲》歌词截然不同。而这两本歌曲选，都是贺绿汀1999年逝世后出版的。

    如此一来，不免产生了疑问：《立报》上发表的《抗战进行曲》作者“柳青”会不会是“柳倩”的误植，因而之后做了更正？诗人柳倩被谱曲的《抗战进行曲》有两首吗？

    先说误植的可能性。柳倩也是《立报》的作者，经查询，1937年1月20日、4月23日分别发表有《读报难》《中庸篇》两文，都是杂文（散文），未见新诗。如果《抗战进行曲》的作者是“柳倩”而非“柳青”，后面几天报纸理应更正，但对其后一周内的报纸进行仔细翻查，并无更正消息。此外，上述柳倩诗选《抹不掉的伤痕》，也只收录有《五月进行曲》而没有《抗战进行曲》。因此，误植的可能性不存在。

    至于《贺绿汀作品选》，其在所收录的《抗战进行曲》末尾有一个注释：“《抗战进行曲》（1937）为作者创作的第一首抗战歌曲，载1937年8月9日上海《大公报·增刊》。”经查询，当日《大公报·增刊》,刊登有手写体“柳青词绿汀曲”的《抗战进行曲》，估计是为了谱曲方便和更适合歌唱，歌词对原诗略加改编，不妨抄录在此，供读者对照：

    起来，起来，全国的男女同胞们，/为着自身的解放，/也为着民族的生存，/没有死的怕惧，/只有胜利的企求。/不打到日本帝国主义，/就没有解放的时候。

    起来，起来，全国的男女同胞们，/把住伟大的时代，/去参加最后的战争,/胜利总归真理，/只有侵略者失败；/快冲上国防的前线，/解放的红光已到来！

    由此可见，贺绿汀作曲的《抗战进行曲》的词作者，确实是“柳青”而非“柳倩”！贺绿汀逝世10年后出版的《贺绿汀作品选》选编者，把“柳青”改为“柳倩”的原因，不得而知，或者是因为诗人柳青和作曲家合作较多，名气相对大的缘故？《歌声书写的历史》在收录贺绿汀谱曲的《抗战进行曲》时，词作者标成“柳倩”无疑是沿袭了《贺绿汀作品选》的失误。希望这个失误能够到此为止，不要再讹传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