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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华读书报 2019年08月07日 星期三

    这是一个长篇故事,它指向一个统一的主题“出走与回归”,它更是一个诗歌集,每一行都是一个独立的存在,每一行都可能让你驻留沉吟。

    真正的出走,从来就没有归途

    梁超群 《 中华读书报 》( 2019年08月07日   11 版)
    《文字传奇:十一堂法国现代经典文学课》,袁筱一著,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9年5月第一版,48.00元

        在《文字传奇——十一堂法国现代经典文学课》绵长、深邃、曲折的语言迷宫中,我往复沉吟,乐而忘返,因为它迷人的故事。

     

        这个故事的开端处是萨特,被用来命名一个时代的萨特。在他的时代,西方文化的典型孝子法兰西,突然变成了第一浪子,甚至逆子,他借由萨特之口宣称:“世上没有好父亲……我没有超我。”“他让罗冈丹坐在生命废墟的中央,将所有的‘超我’一点点剥落”,人于是从此彻底“自由”,踏上了存在主义的出走之路。

     

        贴身跟着出走的是波伏瓦。存在先于本质是“女人并非生而为女人,而是一点点成为了女人”这一命题的理论前提,但这个石破天惊的发现与表述“没有能够阻挡(她)自己‘成为’女人的势头”。人多追求“一”,少有人能承受“多”的折磨,波伏瓦如此,她的小说也是如此。“原来在这个世界上,力所不能及才是我们的根本命运。”

     

        加缪紧跟而上,那个重新定义了“荒诞”的加缪,作者袁筱一最喜爱的“比萨特沉默一百倍、却热情一百倍的加缪”。“一个人在母亲葬礼上没有哭,他就有被判死刑的危险”——如此“荒诞”的逻辑,却被加缪以最冷峻的笔调演绎了出来,卡夫卡对“荒诞”一次次令人窒息的话语构建,加缪“重铸”了,举重若轻。于是加缪成为了作者的文学英雄。加缪真诚地相信反抗荒诞的默尔索,投身为正义而战,要“站在高山上,站在太阳中心:这样才能不留下阴影”。世间难得默尔索,世间难得加缪,他是她的人生英雄,她是他的文学知音。

     

        但出走之后并不只有反抗,更可能有放纵。于是就有了杜拉斯的《情人》,有了“少女的无知与罪恶欲望的浑然天成”,有了“爱上爱情”的“邪念”,有了对“欲仙欲死的绝对”的话语构建,有了“男女的偷世偷生”;有了让萨冈十八岁就名满天下的《你好,忧愁》,有了“放纵的青春”,有了“黑暗、绝对、伤人伤己的青春”。

     

        至此,存在主义的出走已经走得太远,“堕落和沦丧会是一件非常快,非常容易的事情:世界的变化,原本在半个世纪不到的时间里进行完毕”。

     

        终于有巴特和结构主义为“存在主义……贴上了封条”。但法国文学并没有就此浪子回头,踏上回家的路,他们逗留在语词的密林里乐而忘返,在巴特看来,“真正具有意义的,是在能指往所指的方向去,并且尚未到达所指的过程中——即意指的过程中”,他不但没有试图复活上帝,甚至没有了上帝死后的存在主义“恶心”“忧愁”和“幻灭”,他的同路人中有罗布-格里耶,他的“新小说”要完全撇开这个世界,要完全决裂。他们似乎正走得更远。如此的决裂,如此的流浪,这个世界准备好了吗?没有。因此我们有了昆德拉对“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的复调探讨,有了《流浪的星星》。但是,无论是昆德拉对前浪漫主义的伦理回归,还是勒克莱齐奥对古典主义的风格回归,都不是真正的回归。真正的出走,从来就没有归途。这就是书中所述的法国现代文学的故事。这是一个长篇故事,它指向一个统一的主题“出走与回归”,它更是一个故事集,因为任何主题、任何概述都不能反映各个故事之间的美妙差异。它更是一个诗歌集,每一行都是一个独立的存在,每一行都可能让你驻留沉吟。

     

        现代派文学常常意味着没有故事,但本书却有着极强的故事性,因为本书作者成为了主人公,故事就是她进入、探索、征服,并最终安全地离开这一座座文字迷宫的故事。它不同于任何一本文学评论集,它不但有结论,有论证,更有抵达这个论证的完整过程。例如,论述杜拉斯的《情人》一章,作者名之为“一本弃我而去的书”,读来却最让人动容,因为其中的情愫,犹如长情者对初恋的记忆,她抵抗着结局的覆盖性终结力量,她要努力将美好的记忆保鲜在自己的肌肉与感官中,一如普鲁斯特。

     

        作者袁筱一大概在十八岁就在法国一次重要的小说征文比赛中夺魁,写到十八岁就名满世界的萨冈时她肯定一再想到自己,她的自省其实深藏在她论述萨冈的文字里。她如何抵抗了萨冈般“才女的宿命”?她当然没有说,但本书就是答案:她抵制了美丽自我的诱惑,她主动地把自我放到了一个个理论的“熔炉”里反复融解,重铸。文字如此感性,却同时能容纳如此巨大的理论张力的文学评论,难得。

     

        很喜欢阅读那些极富原创力的文字,只有它们配得上那些最富原创性的人和书。尤其喜欢书中关于波伏瓦关系的一段:没有萨特,就没有波伏瓦——此言或非虚,很多男性,包括萨特本人在内的一众“自恋男人”都愿意参与这样的话语构建。但作者的学术自我历来不信“自恋男人”之邪,她相信,“他可以尽情地脱光存在的美丽外衣,然而……必须有一个女人能够在必要的时候,抚平他的焦虑和混乱。而这个人,就是波伏瓦”。话说得有些婉转,但这是一个既深谙理论、深谙话语的强大力量,又能体认“话语标记者”脆弱的私密自我之人的犀利一刀。睿智如她,怎样须臾忘掉“肉身在尘世间所体会到的种种世俗的尴尬”。不需要很多理论训练,你就会隐约地喜欢上这段话,经过了当代众多理论的熏陶之后,你会明白地喜欢上这句话。回头眺望,你会深深地喜欢这位将理论隐藏在修辞之下的不喜欢以理论唬人的作者。我知道我在反复地使用“喜欢”这个词,我知道,但谁让这个词如此感性丰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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