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败名裂的法国文化人和定罪连环强奸犯让-克洛德·阿尔诺的妻子、瑞典学院前院士卡塔琳娜·弗罗斯滕松(KatarinaFrosten⁃son)上周四(5月23日)突然出书,为狱中的丈夫鸣冤,对受害妇女横加指责,引发一片反对的声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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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11月21日,十八位妇女借《每日新闻》发声,指控某著名“文化人”在1996年到2017年间对她们多次性骚扰,亦曾借学院位于巴黎的公寓实施强奸。中华读书报随即披露,文化人就是担任斯德哥尔摩论坛当代文化中心艺术总监的阿尔诺。
弗罗斯滕松的新书采用日记体,厚二百七十二页,封面印着一个斗大而猩红的K字。这就是书名了。所记始自2017年11月《每日新闻》记者马蒂尔达·古斯塔夫松曝光丑闻数天之后,止于2018年5月弗女士被迫从院士位置离席之时。在这段时间,她和丈夫坐上出国的火车,离开风暴的中心,寓居丹麦的哥本哈根。
六十六岁的弗罗斯滕松通过北极星出版社的网站表示,书名里的K有多种含义,首先代表她的名字卡塔琳娜;其次是席勒《阴谋与爱情》剧名中的“阴谋”(kabal)一词;此外,K也代表着危机(kris)、灾难(katastrof)、宣泄(katharsis)、蒙特利尔的死亡金属乐队卡塔克利斯姆(kataklysm)和捷克大作家卡夫卡(Kafka),又与集体(kollek⁃tiv)、斗争(kamp)和伟大的爱情(kärlek)相关。
这些词大多描述了她那段时间的经历和心境。但“阴谋”二字自成一格,颇为跳脱,分外扎眼。没错。弗女士指责《每日新闻》出于对瑞典学院根深蒂固的憎恶,与十八位妇女共谋,联手伪造受害经历,以图搞臭学院及其代表的先进文化(finkulturen)。
不仅如此,弗罗斯滕松还对受害者开火,将十八位妇女的证词贬低为“极度的夸张、谎言和诽谤”。又说她们是“恶毒或沮丧的”,个个揣着一颗报复的心。驱使她们说谎的原因一是嫉妒,二是要站到舞台上一举成名的欲望。她说她们想变成歌队里的领唱,军团里的先锋,有些人还对瑞典学院怀着不可告人的“政治目的”:“要破坏稳定,要夺权,要篡位。要变天。”(attde⁃stabilisera,atttamakten,attintaplatserna.Attbytaregim.)
类似弗罗斯滕松这样的指控并不鲜见。“嫉妒心”和“成名欲”是很多位高权重的性骚扰者和强奸犯反咬一口时的典型说辞。令人震惊的是,这些话竟然出自一个也曾德艺双馨、也曾深受广大妇女敬重的著名女诗人和资深女院士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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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日新闻》5月24日刊登埃里克·赫尔默松的文章,以《如果霍拉斯·恩达尔写了弗罗斯滕松的书……》为题指出,弗女士的这些话,要比她的前同事恩达尔过往的所有言辞都走得更远。
恩达尔院士是瑞典文化界当前最遭人痛恨的男性沙文主义者和阿尔诺的好友,也是北欧头号女权主义分子、赫尔辛基大学北欧文学教授埃巴·维特·布拉特斯特伦的前夫。在文化人丑闻当中,他虽然保住了院士席位,但今年早些时候还是被迫退出了学院内部负责遴选世界头号文学奖候选人的诺贝尔委员会。
《晚报》的塞西莉亚·尤尔贝里认为,弗罗斯滕松的言论毫无自省。《瑞典日报》文化部评论员莉萨·伊伦纽斯则说,弗女士的书没有达到她想要的效果,反而激起了完全相反的回响。
今年五十一岁的作家加布里埃拉·霍坎松(GabriellaHåkansson)是十八位受害妇女之一。听闻《K》的内容之后,她对《南瑞典快邮报》表示极为震惊。
《每日新闻》文化部主任比约恩·威曼已公开否认了弗女士针对媒体的阴谋论指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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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的封面选用了十九世纪法国大画家德拉克罗瓦晚年的一幅壁画《雅各与天使摔跤》,内容是《创世纪》里雅各在与神较力时获胜、并得名以色列的故事。
在《K》中,弗罗斯滕松还指责她在学院的同事们背叛了她和她无辜的丈夫,称那帮院士“为了挽救他们的团伙,或是他们的脸面、他们的位子,多大的牺牲品都愿意祭出”。
对学院时任常务秘书、恩达尔的死敌、将内斗公然引向性别大战的萨拉·达尼乌斯,她也没有好话。在书中,她把达尼乌斯称作“古板的公主”。
她同时否认自己是多年来诺贝尔奖得主提前外泄的源头,也否认丈夫通过她影响和干预院士的选举。
她重申了她对狱中丈夫的爱情。她相信阿尔诺因为有外国背景才受到瑞典媒体和社会的一致迫害。
她在书中唯一承认有错的事,是没有告知学院她在院外搞三产,由丈夫对外当总监。尽管她声称自己没有插手学院的财务决策,但夫妇俩经营的论坛当代文化中心多年来从学院得到了大量活动经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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检方指控阿尔诺2011年10月5日在斯德哥尔摩对一位妇女实施强制性交,12月2日在同一间公寓,又借该受害人入睡之机再度强奸。
在去年10月初作出的一审判决中,斯德哥尔摩地区法院裁定第一起强奸罪名成立,判刑两年,对第二起事件的犯罪性质则未予认定。阿尔诺不服,但上诉法院在年底驳回他的上诉,同时认定第二起强奸罪名成立,因此在原判决的基础上加刑至两年六个月。
弗罗斯滕松是出色的诗人,1991年当选院士,2016年以所著诗集《歌与规则》(Sångerochformler)获得了北欧地区文学最高奖——北欧理事会文学奖。
她辞任院士后,空出的第十八号席留给了以瑞典语写作的芬兰作家、1998年北理会奖得主图娅·福斯特伦(Tua Forsström)。福女士于今年年初入选瑞典学院。
早在去年4月,弗罗斯滕松广受同情时,中华读书报便曾质疑,作为妻子,她难道一直蒙在鼓里、毫不知情吗?在过去的二十多年里,当她丈夫连续作恶,大量、持久而广泛地侵犯妇女,甚至把脏手伸向“院士们、院士们的女儿们、院士们的妻子们,以及学院的员工们”(达尼乌斯语)时,她又做过什么呢?就算不大义灭亲,对女同胞和女同事,她提出过警告,提供过保护吗?
现在面对着《K》,我们只能长叹一口气,说,至少她是诚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