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岛传说》：冒险与守望

    对于当下儿童文学的题材领域而言，“我的海岛我的家”系列带来了一种陌生的气息。大海的未知、危险与诱惑，海岛的狭小、闭塞与局限，形成了海岛生活不同于内地、也有别于海滨的独特生活空间，因为新鲜而特别令人期待。对作家郝月梅来说，与其说这是她新的开拓，不如说是她创作上的自觉“转身”——带着岁月才能赋予的留恋与伤感，把目光重新投向她的长山列岛。这是她最为珍贵的童年记忆，也是她创作的重要起点。

    大多数读者认识和熟悉郝月梅，是因为她笔下朝气蓬勃的“小麻烦人由由”、“王闹一定有办法”和“不一样的杜小都”等一系列轻松幽默又睿智温暖的成长故事，在关注当下儿童生活的同时，郝月梅还珍藏着如此难得的、令人羡慕的生活富矿，经过时间长久的孕育，记忆深处那些难以忘怀的人物和故事，那个时代可贵的、动人的情谊，更加凸显出对于当下生活富有感染力的价值。

    这个系列目前已经出版《猫岛传说》《岛上男孩》和《松山岛》三部。小说的故事背景，是曾在新中国成立初期承担重要海防使命的“内长山要塞区”，守岛军人和当地渔民的孩子们的碰撞、冒险与成长。其中《猫岛传说》尤其有代表性。“我”和哥哥初来岛上，从这座驻军的岛屿隔海远望，散落海中的小岛更引人遐想。“孩子王”哥哥尤其惦念正对面那座无人小岛，奇怪的是，连“小迷糊”、“羊毛”和“小黑猪”这些老海岛们，也不知道那座小岛的名字，它像被人遗忘了一样落寞静谧，却对哥哥这样的男孩子充满诱惑。在哥哥的鼓动下，登上那座岛一探究竟，成为几个男孩的秘密心事。

    孩子们的好奇心像一双隐形的手，慢慢挑起生活的幕布，远方的无人岛和胡同里一扇永闭的大门之间被刻意遗忘的、掩盖的故事，逐渐显露出来。胡同深处的人家，是寡居的梁婆婆。她告诉孩子们，那座岛叫“猫岛”，上面满是雄壮威武的虎斑猫，和当地小猫截然不同。为了登上猫岛，男孩们费劲周折，得不到外力的帮助，他们就在一个难得的落潮之际，谋划了一场险些送命的冒险之行。没想到，他们失败了的登岛行动，居然有人实施成功了。那是很多年前，梁婆婆唯一的儿子在回部队的前一天，和同村伙伴一起，冒险登岛，匆匆返家后，他交给婆婆一只虎斑猫。返回部队后，因为执行特殊任务，直到牺牲，再也没能回家。婆婆念子成痴，一直活在自己的幻想里。儿子的发小一直默默照顾她，却不敢告诉她真相。孩子们对“猫岛”的执念，对求犬不得转而训猫的好胜心，像生机勃勃的春阳，照进胡同深处的大门，刺破旧事尘埃，让人感伤，更唤起人们对逝者的敬重，对慈母之心的疼惜。

    郝月梅很幸运，长达七八年的时间里，她随着父母驻扎在长山列岛，开始了一段紧张而宁静、艰苦而又丰富的童年生活。对于一个作家而言，这几乎是天赐的生活。郝月梅自己也说，“当我写作时，他们带着浓郁的海岛气息向我走来，直走进我的作品里。”这样一个军民相融的海岛，和普通的渔民生活、和我们常见的军营生活相比，给写作者提供了更多先天优势。它既是封闭的，同时又比同时代的农村和渔村更加现代；它既是狭小的，同时又面对无比广阔的海域。这样一种生活空间，使得岛上的孩子们既大胆、野性，又因为军人家庭的教育，特别有担当和助人意识，爱琢磨，爱思考，且富有行动力。“哥哥”便是这样一个阳刚少年的形象。尤其是从妹妹“我”的视角来讲述哥哥们的故事，更能反衬出他们的性格特点，“我”的目光中带着亲情和崇拜。而这样一群男孩，以及由他们所牵连出来的感人故事，是那个时代特有的精神品质，是受到军人的精神所在，也是我们民族特有的性格和品质。

    和之前的小说相比，能看出郝月梅对这部作品的钟爱之情。她在故事结构上非常用心，从一开始无人岛进入哥哥的视野，我们就会料想小说的重点将是孩子们如何去岛上冒险，但她却把笔墨荡开，故事不断改变走向；当孩子们为军犬兴奋的时候，又开始为抱养虎斑猫而做伏笔。她努力使故事跌宕起伏，充满悬念，我们能感觉出作为叙述者“我”的谨慎和紧张。当写到岛上的生活时，笔墨又相对放松，描摹出海岛生活的自然与有趣。孩子们内心的紧张和生活的宁静自然之间，形成了一种故事张力。但是成也萧何败萧何，说到作品的不足，也恰恰是叙事上太紧张了，太注重“故事性”了。这段得天独厚的生活对写作者来说，是可遇不可求的，完全可以慢慢品咂，娓娓道来，尽可以少用外力和刻意的营构，更多地展现生活的原貌，可能会更原生态地记录下一段独特的中国式童年。

    这篇名为《长岛的孩子》的后记，不仅仅是对小说的“说明”，而是阅读这篇小说不可错过的关键所在。这是一篇难得的美文，作家丰沛的生活、饱满的情感、细腻的描写，和小说一起，重现了我们祖国一个美丽的海岛、我们民族一段独特的生活。

    每天早晨的军号声、海面上驶过的军舰、士兵们爆炸坑道的烈响、大礼堂里最新的影片……从长岛的历史，到长岛的现状，从自然风光，到军队生活，小说的后记凝练又笔致丰美，为读者更好地理解小说提供了美文式的解读。从这一点来说，郝月梅把这段生活写出来，确实为我们理解一个时代、理解中国式童年的丰富性和多样性提供了很好的样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