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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华读书报 2019年03月06日 星期三

    搞考古的人,不能收藏文物

    张宏明 《 中华读书报 》( 2019年03月06日   13 版)

        我去年写过一篇《收藏八要》,后在3月份的《市场星报》上发表,得到了不少朋友的认可,有一位兄弟还专门建议我,写一写自己的收藏心得。思考一下,觉得还是不妥。一是因为我并不是收藏大家,没有什么可炫耀的;二是我也没有收藏到什么特别好的东西,不值得谈自己的经验或教训。但是,对收藏的价值与意义,我倒是可以从文化学与人的素养培育提升的角度,谈一谈我的并非深刻的见解与认识。

     

        我上大学,学的是考古学。这门学科过去是历史学的一部分,现在已发展为国家的一级学科,与历史学比翼齐飞,甚至有后来居上的趋势。当时老师已讲到考古学的价值,历史文献学和考古学,是一只鸟的两个翅膀,缺一不可。老师们还再三重申,搞考古的人,不能收藏文物,要作为职业道德的一个底线来坚守。为什么呢?瓜田李下,首先是要避嫌,你的职业是考古,如果分不清职业行为和个人爱好的关系,你就有可能化公为私,或者巧取豪夺,文物部门这方面出的问题不算少,盗守自盗的也时有新闻披露;其次呢,真正做学问的人,不能把物质利益看得太重。墨学大师张知寒教授在我1982年毕业时,专门给我笔记本上题的四个字就是“贱货,贵德”,我一直坚持至今。需要解释的是:贱为轻视,货非货物而是货币。所以,不收藏文物,是我的习惯,也是避祸避灾甚至避难的一个极好的办法。

     

        考古学有两个来源。一个是近代西方的地质学,另一是古代中国的金石学。金石学的发展源头与公、私收藏都能扯上关系,也就是文化学意义上的一种文化现象。我国的官方收藏起源很早,商朝灭夏,将其“宝玉大刀”陈列于宗庙,含有吸取教训之意,也可以看作收藏,“殷鉴不远,在夏后之世”,就是一种历史借鉴,是公的收藏。汉代张敞收藏古铜器,是私的收藏。到唐代,西安市何家村出土的金银器、玉器与钱币窖藏,当时埋于地下时可能是逃避战争灾难,而研究人员根据其钱币的不同年代、类型与玉器带饰的不同形制,判定这批珍稀文物的所有者应该是一位钱币爱好收藏者,并不仅仅是把它们作为“宝贝”而埋入地下的。

     

        宋代是一个我们认为“积贫积弱”的时代,事实上却是中国古代文明发展史上最为昌盛繁荣的时代,金石学在此得到发展并最终成形;许多博学硕士纷纷以收藏古物为时尚荣耀;官方收藏因宋徽宗的提倡而达到高峰;以《集古录》《考古图》《金石录》为代表的大量学术著作涌现;收藏的广度从铜器、碑刻发展到玉器、字画等方面;收藏的目的更加明确,为的是“证经补史”,弥补过去文献记录“不足征”的缺憾……。这是我对宋代金石学取得伟大成就的浅显归纳,也得益于我过去在海量阅读时,对五个宋代著名金石学家的关注。欧阳修、吕大临、李公麟、赵明诚、李清照,都是北宋时风云一时的学问家和收藏家。李公麟,宋代舒州舒城人。他不光是北宋“国家画院”的专职画家,有白描画的“宋画第一”之称,还擅长古物鉴定,曾经应权臣蔡京的要求,主持对当时出土的一方秦代印章进行鉴定,最后“议由事定”,事见《宋史·李公麟传》。尤其是赵明诚李清照夫妇的收藏经历,因李清照所写《金石录后叙》一文而千古流芳。赵明诚为宰相赵挺之之子,任职地专级官吏,李清照为李格非之女,有宋代婉约派词人之称。夫妇俩举案齐眉,潜心收藏,在当时以仕途为首选的社会环境下,这对夫妻的价值取向有点另类,赵家人自然不太喜欢,“玩物伤志”,是否因他们这类人的行为举止而起不得而知,但是当时世态的评价与后代学术评论的看法却是大相庭径,这也是为学术为收藏而有所牺牲贡献的鲜活生动的例证之一。

     

        古人收藏与今天人的收藏,有着本质的不同,人家不是为了养家糊口,不是为了投资牟利,是舍得花钱购买收藏,属于有钱有闲有情趣的一种爱好而已。为的什么?为的是对先人创造制物的尊重,为的是“格物致知”,弥补个人认知与储备上的不足,为得是修正文献记载的错误,为得是恢复礼制,寻找历史上的实物证据等等,总之不是为了金钱与炫耀。从这里,我们看出了古今收藏的着眼点不同,从目的、渠道到藏者身分都不同。人家是为了天下,为了政治,为了学术,最不济的也是小众情结与情怀,是为了个人的“修身养性”,丰富业余精神生活。当下的芸芸众生呢,那些摆地摊的是小商人,拍卖会高大一些,有大中小商人,其收藏只是储备资源的一种方式,是待价而沽的商业行为,用于研究和社会展示的极少。当然购买者中会夹杂少量真正的爱好者,由于缺少钱财,只能拣便宜者下手,一旦购得,便四处查看文物图录,查找资料,以明确其名称、时代、功用、质地、工艺、价值、价格、意义,是增长知识的途径,不失为工作之余怡情愉悦的一种休闲生活,也是心目中向往“诗与远方”的变通方式,这是收藏者的最高境界。

     

        民国的金融家、实业家和热爱文史的知识分子中,收藏者众且不乏有大成就者。象国人熟知的鲁迅,其日记里就有许多次购买汉代画像石拓片、古钱币的记录;象著名收藏家张伯驹捐献隋唐珍稀名画、潘素捐献“大盂鼎”、刘铭传后人刘肃真捐赠西周“虢季孑白盘”铜器等无私善举,都是为人称道的嘉德懿行。曾任民国大总统的徐世昌的弟弟徐世章,把一生收藏的3000多件文物捐给了天津艺术博物馆,我曾看过部分展品,用“件件精品”、“个个珍贵”来形容,也是绝不过誉的。这是一种中国历史文明崇尚的人文情怀,更是近代中西文化交流风行的公益慈善,这比把文物财富留给子女后人,显示出的狭隘观念不同,是一种更为博大的胸襟与远大的格局、眼界,是超越世俗社会一般道理之上的宏旷境界。这是一个真正的收藏家最后的归宿,把一生精心保护的东西,献之公府,用之于民的教化美育和文物研究,无上功德,令人景仰。

     

        由此可见,收藏有大小之分,有公私之别,有名利取向不同,有真伪途径的异化。收藏对于藏者而言,又何尝不是一种知识积累、见识拓展、素质提高、修为升华的过程呢?藏者具有什么样的人生品味,决定了收藏事业的层次与影响,可以有发展变化,不会有本质差异。人生只是短暂之旅,收藏不过是生活的点缀而已,“玩物丧志损业”只是一句陈年老话,“玩物益智开知”则是我的见识发明。有之可,无之亦可。有之,多一种娱乐;无之,减少费财耗钱方式。不过,我觉得古人说的“腹有诗书气自华”,还不如“腹有古典心气高”来的直接。多懂一点古典文物史话,多一份敬畏克己之心,多一种求知解惑方式,能否让你致富发大财倒不一定,能够让人减少意外危害,则是可以明确肯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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