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武侠热到仙侠热：看通俗小说出版风向的变化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侠”文化具有悠久的历史渊源，是华人特有的文化心理与文化现象。有华人的地方，就流传着侠的传奇。武侠小说出版大热时，从高堂雅座到街头巷尾，谁人不晓郭靖黄蓉之大名？从文人名流到贩夫走卒，又有几个不知楚香帅盗月留香？而进入新世纪以来，“十里桃花”乘着仙侠之风开满了人们的茶余饭后，诛仙青云、画骨师徒也在赚足了读者眼泪的同时，带来了畅游六界、三世轮回的奇妙体验。从上世纪后半叶至今，随着经济社会发生的深刻变革，侠在人们视野与话语中的嬗变折射出通俗小说出版风向的变化。

    武侠小说，顾名思义，即“武术”与“侠义”的结合，是指融合了家国民族观念，以主人公一步步成长为身怀绝技的高手并不断行侠仗义的经历为叙事主线，同时，伴随着主人公武功精进提高、武林盟主产生、家国情怀塑造，加之以侠骨柔情儿女情长的江湖恩怨，从而缔造忠肝义胆、快意恩仇的侠义精神。

    武侠小说的传播模式主要是初期先在期刊或报纸上连载，具备一定读者基础后，再由出版社出版发行单行本图书。在这种传播模式下，上世纪后半叶起，武侠小说成为图书出版的一大热点，发展至世纪之交，几十年来武侠小说的出版已蔚为大观。仅以知名度最高的港台武侠小说为例，相关研究成果有数据显示，自上世纪80年代以来，出版的武侠小说有139种，其中台湾作家82种，香港作家57种，印数1310.55万。从作品出版种类来看，金庸、梁羽生、古龙等作者雄踞榜单前列；从作品印数来看，《萍踪侠影录》《倚天屠龙记》《射雕英雄传》《书剑恩仇录》《飞狐外传》等作品占绝对优势。据相关统计，仅1985年上半年，新武侠小说、旧小说发行量高达4000万册，武侠小说出版的火爆程度由此可见一斑。

    仙侠小说，顾名思义，即“仙术”与“侠义”的结合，是指叙事背景不局限于人间现世，而是以神、仙、人、妖、魔、冥六界为活动范围，以六界的众生为角色，融入《山海经》等上古神话传说元素，在主人公身上赋予“侠”“义”观念和拯救苍生的报复与使命，叙述主人公通过修行不断成长进阶直至飞升成仙，最终完成拯救众生的使命同时实现自我观照的过程。不同于武侠小说，爱情叙事在仙侠小说中占有更大比重，作者多在推进主人公的成长进程时对主人公的儿女情长、缠绵悱恻的爱情叙事不吝笔墨。神奇魔幻的法宝仙术、亦真亦幻的丰富场景和纵横驰骋的奇思妙想，极大地增强了这类小说的可读性。新世纪以来仙侠小说的主要代表作者如管平潮、萧鼎、fresh果果、唐七公子等，代表作品如《仙剑奇侠传》《诛仙》《花千骨》《三生三世十里桃花》等。

    不同于武侠小说初期以期刊报纸为传播渠道的模式，仙侠小说早期多以文学网站等网络为其传播平台，其传播模式如下：首先通过小说所在网站点击量的增长打造知名IP，提升IP价值；同时，借助影视改编、网络游戏制作等产业，通过扩大受众来增加读者；在网络、游戏等渠道积累的读者基础上，再由出版机构出版相关图书。很多读者往往都是先观看影视剧或体验网络游戏，兴趣点与阅读欲望被有效激发后，才去购买书籍进行阅读。在这种模式下，新世纪以来，随着移动互联和通信技术的发展，新的出版媒介与传播方式为武侠小说出版热潮之后出现的仙侠小说传播热潮提供了新的可能。

    当武侠邂逅仙侠，图书出版风向将“何去何从”？根据某图书销售网站统计，“目前占据武侠题材销售榜前20名的作品，仍然是金庸古龙梁羽生等老牌武侠小说作家的再版作品，新作几乎断层，从事武侠题材文学作品创作的写作者也青黄不接。而网络阅读市场也极大萎缩，已经被修真、玄幻等题材占领。上世纪后半叶发展至今的几十年中，通俗小说的出版热点逐渐由武侠小说向仙侠小说转换。

    通俗小说出版风向由武侠小说向仙侠小说的变化，是我国进入后工业时代的社会变革在文化娱乐领域的投影，具体而言，主要有如下原因：

    其一，突飞猛进的城市化进程下的个体生存压力，为武侠热向仙侠热的转变提供了新的空间。随着我国城市化进程的加快，以北上广深等为代表的一线城市迅速崛起，现代都市的快节奏无形中给人们带来生存重压，逃离现实寻求暂时的精神安慰成为了都市中人的新阅读需求与心理诉求，人们的情绪亟需释放的出口。理想与现实的落差、人世纷争的不平、奔波忙碌中的自我迷失、漂泊异乡的孤独苦闷，使每个个体的精神与心灵亟待找到一个可以安放的空间。亦真亦幻的仙侠世界在继承了武侠的侠义精神的基础上，在富于神话色彩的奇幻世界中为每个个体安放心灵、寻找自我提供了新的可能。

    其二，80后、90后、00后为代表的新生代读者群的成长壮大，为武侠热向仙侠热的转变提供了新的读者基础。进入新世纪后，以80后、90后、00后为代表的新生代读者成长成了通俗小说的主要阅读群体与消费群体。如果说“80～00”一代的父辈或祖辈是“生在长在红旗下”的一代，那么“80～00”一代则是“生在长在蜜罐里”的一代。不同于父辈甚至祖辈成长于正统化、革命化叙事语境的是，“80～00”一代从小耳濡目染的是富于童话（神话）色彩的动画片、动漫电影；相较于现实感更强的武侠世界，他们更易于也更乐于接受富于神话传说浪漫色彩的仙侠题材，仙侠世界的想象色彩与神秘感更能刺激他们的兴奋点与共鸣点。另一方面，“80～00”一代多为初入职场的新人，这群蜜罐中长大的一代把在现实中的苦闷诉诸无所不能的仙侠想象，把在现实社会中无法实现的梦想寄托于仙侠的奇幻世界。

    其三，网络游戏、影视娱乐产业的发展和品牌IP的打造，为武侠热向仙侠热的转变提供了新的动能。随着移动互联技术和通讯技术的飞速发展，多样化的传播形式与多元化的文化产业生态为通俗小说出版的发展创造了更多可能与更大空间。仙侠小说打造的品牌IP和根据仙侠小说改编的影视剧、网游的风靡，带动了仙侠小说出版的热潮迭起。

    由神秘色彩与丰富想象构建的仙侠小说的奇幻世界，为武侠热向仙侠热的转变提供了新的审美关注。仙侠小说在融合了武侠小说侠义精神的基础上，在叙事空间、法术法宝、情境设置等方面进行了较大突破，加之神秘色彩、不同法术法宝想象的纵情发挥、三世轮回与六界往复的时空延展、仙家妖界芸芸众生的万象包罗，无一不为读者带来新的审美关注点。这些特征契合了碎片化阅读的时代特征，迎合了“快餐文化”下读者的娱乐诉求与猎奇心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