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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华读书报 2019年01月09日 星期三

    一书犹望及生前

    ——重读奥兹

    肖复兴 《 中华读书报 》( 2019年01月09日   03 版)

        听到奥兹病逝的消息,我正在读译林出版社朋友新寄来他的短篇小说集《朋友之间》。一个人,和一个素不相识的作家的缘分,往往这样的奇怪。在一个陌生的角落里,读一位心仪作家的书,这位作家正在另一个陌生的角落里,根本不知道你在读他的书,但是,你们已经在书中相会并熟知。这便是文字独有的神奇,所谓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就我个人而言,我更喜欢奥兹的短篇小说。对比他的长篇小说《爱与黑暗的故事》,他的短篇小说写得更有节制而精悍。因为刚刚听到奥兹逝世的消息,放下这本《朋友之间》,去找他的另一本短篇小说集《乡村生活图景》。如今图书出版几近泛滥,我没有保留旧书的习惯,属于狗熊掰棒子,读一本,扔一本,为了让家里拥挤不堪的书房清爽一些。但是,奥兹的这本《乡村生活图景》,我保留了下来。那是我一年多前读过的书,书页间,有我随手涂抹的读书笔记。

        重新翻看这本旧书,为的是找到和奥兹相遇的经历,仿佛在回忆和一位逝世的旧友过去的交往一样,雪泥鸿爪,便也尽含情意。尽管我根本不认识奥兹。

        这是我读的奥兹的第二本书,第一本是他的《爱与黑暗的故事》。但是,说实话,我没有读完,也不因为他过于琐碎,写得太长了,而是我已经没有了耐心。读《乡村生活图景》不一样,以色列特里宜兰那么一个小的乡村,那么一个个的小人物,被他写得那么的耐人寻味。波澜不惊的生活图景背后,被他揭示出那么多荡人心弦的曲衷和秘密。好的文学作品,总应该是这样从心灵到心灵,让陌生人之间产生共鸣,从而感到彼此并不陌生,感觉这个世界并不大,处处都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

        同样作为短篇小说,和奥兹的前辈俄罗斯的契诃夫相比,奥兹更具有现代性;和奥兹的同辈加拿大的门罗相比,奥兹写得更为干净,没有那么多的旁枝横逸和复杂交织,也没有那么多的巧合。契诃夫的有些短篇小说,更像是小品。门罗的很多短篇小说,更像中篇。每个人的审美取向和爱好不尽相同,奥兹的短篇小说,更符合我理想中的短篇小说。

        找到《乡村生活图景》,重新翻看《亲属》。因为,一年多年前,第一次看这本书,先看的就是这篇小说,算是第一次和奥兹有了真正的握手交谈,看清了一些他的眉眼,听到了他说话的声音和呼吸的节奏。这便是我为什么重读这一篇小说的心理原因。仿佛找到一个旧相识的老照片,那上面,不仅有他,还有我自己的身影,而且,是我们的第一次合影。逝去的日子,逝去的人,便一起复活。

        这是一篇书写亲情的小说。如果仅仅是亲情,也没有多大意思,写的人多了。奥兹的与众不同,写的是维系并渴求一个孩子亲情的姐妹两人之间,却恰恰失去了亲情而变得无比的隔膜,两人都是极其孤独,而且是无法排遣的孤独。亲情,便不再只是我们惯常见到的那种煽情的儿女情长,婆婆妈妈,琐碎腻人,而有了更多的人生况味和内心无可言说的苦楚。

        姐妹之间的隔膜,妹妹对于姐姐这个孩子割舍不掉的亲情,这些属于叙事的内容,融入了早春二月那个夜晚妹妹接这个外甥时候的回忆中表达。这种以一个接人的外壳包裹回忆的写法,并不新鲜。但是,奥兹却将现在进行时态的接人,和过去时态的回忆,穿插交织得那样干净而熨贴,豪不繁琐啰嗦。奥兹没有将回忆完全作为往事单摆浮搁流水账式的叙述,也没有将接人写得只是接人那样的单线条的单薄干枯。回忆中的玩具熊、跳棋、诗集和明信片的细节,帮助他将回忆删繁就简而呈现出富有棱角的画面,将单纯的叙述变成了文学化的描写。接人中的大衣和树枝的横空出现,则帮助他完成了本来平淡无奇情节的自然起伏跌宕,让只是一场接人的寻常生活场景和人物心情,变得姿态摇曳。

        最后,外甥没有接到,女主人公精心为之准备的烤鱼和土豆,她自己热了热,但是,没有吃,倒进垃圾桶。她无声的哭泣起来,二三分钟后,她把放在给外甥准备好的床头那个已经破旧的玩具熊埋进抽屉里(埋字翻译得真好,不是放进,而是不忍心再看见)。回忆和现实,有了细致入微的呼应。小说最后一句:“半夜时分,她脱衣睡觉。特里宜兰开始下雨。雨下了整整一夜。”不尽的余味缭绕,弥散在小说之外。

        重读这篇小说,还是让我感动,觉得奥兹写得那样的好。

        我一直认为,想念、热爱,或纪念一位作家,最好的方式,就是读他的作品。这是你和他或她相会的最佳路径。前辈沈祖棻教授有这样一联诗:漫说百书输一面,一书犹望及生前。我这样理解,百书指书信,而后一个书,我则认为是著作。读已故作家的书,就像看到他生前的样子了。

        以此短文纪念奥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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