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English
  • 时政
  • 国际
  • 时评
  • 理论
  • 文化
  • 科技
  • 教育
  • 经济
  • 生活
  • 法治
  • 军事
  • 卫生
  • 养生
  • 女人
  • 文娱
  • 电视
  • 图片
  • 游戏
  • 光明报系
  • 更多>>
  • 报 纸
    杂 志
    中华读书报 2018年12月26日 星期三

    阅读之光,渗入时间的缝隙

    高兴(《世界文学》主编) 《 中华读书报 》( 2018年12月26日   15 版)

        阅读需要宁静,阅读又带来宁静,因此,对于总是处于紧张和忙碌中的人们,阅读实实在在是一种理想的身心休养。也因此,每每盘点阅读,我总会首先心生感激之情:幸好我们还有阅读。

        清楚地记得,年初,意大利女作家达契亚·玛拉依妮的长篇小说《小女孩与幻梦者》(孙双译,人民文学出版社2018年5月出版)就伴随着我度过了一个难忘的周末。我当时看的还是电子稿,可以算是该小说中文版的第一读者。这是部你恨不得一口气读完的小说,故事简单,但层次和内涵却极为丰富。主人公萨比恩查是一位悲伤而孤独的教师:年幼的女儿因白血病夭折,妻子也最终离他而去。一天,他梦见一个穿着红衣的小女孩,和他女儿走路的姿势一模一样,他不由得呼唤了一声,小女孩回过头来,他发现那并不是他女儿。在他醒来后,碰巧听到了收音机里的一则寻人启事:“一个身穿红色外衣的女孩在上学的路上失踪。”失踪的女孩竟然和他梦中的姑娘一模一样。而梦中的姑娘又与他失去的幼女十分相像。梦境就这样神奇地和现实纠缠在了一起。他仿佛听到了天上的女儿的召唤,因此就在案件几乎不了了之时,亲自介入,开始艰难而执着的破案之旅。故事也就自然而然地循着侦探小说的节奏向前推进。但女作家显然并不满足于讲述一个侦探故事。小女孩失踪案所涉及到的社会问题、心理问题、教育问题、家庭问题等使得原本可能简单的故事变得格外的复杂、厚重和丰富。女作家还特意虚构了一只飞禽陪伴着主人公,时时和他对话。这只飞禽分明是主人公的另一个自我,以生动和自然的方式,展示出主人公细腻复杂的内心世界。《小女孩与幻梦者》最大的动人之处还在于它所专递的信息:同情,爱,担当,责任,坚定和希望。而这些正是当今社会和世界最最需要的。

        回顾一年的阅读,赫拉巴尔是个绕不过去的名字。自去年起,花城出版社“蓝色东欧”译丛接连推出赫拉巴尔的《温柔的野蛮人》《绝对恐惧:致杜卞卡》《雪绒花的庆典》和《严密监视的列车》等多部作品。读赫拉巴尔,再读赫拉巴尔,于我,总是无比美好而愉悦的事。我在内心早已称他为永远的赫拉巴尔。永远的赫拉巴尔也是可亲可爱的赫拉巴尔。他的姿态,他的讲述,他的目光,他的想象,他的形象,哪怕他的絮叨,他的闲扯,都散发出迷人的捷克味道和浓郁的亲人的气息。我知道,无论于捷克的众多读者,还是于中国的无数粉丝,赫拉巴尔都是位亲人般的小说家。赫拉巴尔从来只写普通百姓,特殊的普通百姓。他将这些人称为巴比代尔。巴比代尔是赫拉巴尔自造的新词,专指自己小说中一些中魔的人。他说:“巴比代尔就是那些还会开怀大笑,并且为世界的意义而流泪的人。他们以自己毫不轻松的生活,粗野地闯进了文学,从而使文学有了生气,也从而体现了光辉的哲理……这些人善于从眼前的现实生活中十分浪漫地找到欢乐,因为眼前的某些时刻——不是每个时刻,而是某些时刻,在他们看来是美好的……他们善于用幽默,哪怕是黑色幽默,来极大地装饰自己的每一天,甚至是悲痛的一天。”这段话极为重要,几乎可以被认作是理解赫拉巴尔的钥匙。巴比代尔不是完美的人,却是有个性、有特点、有想象力、也有各种怪癖和毛病的人。兴许正因如此,他们才显得分外的可爱,饱满,充满了情趣。《温柔的野蛮人》中的语言狂欢和友情表达,《绝对恐惧:致杜卞卡》中的私密情感和思想光泽,《雪绒花庆典》中的奇妙故事和个色人物,《严密监视的列车》中的人性挖掘和紧张节奏都构成了独特的魅力。我想稍稍谈论一下《严密监视的列车》。这部小说集由《严密监视的列车》《小汽车》和《中老年舞蹈班》三个中篇小说组成。其中《严密监视的列车》无疑是整部小说集的灵魂和支柱。《严密监视的列车》真的是以列车行驶的节奏推进的,渐渐地加速,直至紧张和急速。这一回,赫拉巴尔的笔下是二战时期捷克一座小火车站的几名职员,依然是些普通百姓。小说中的列车调度员胡比齐卡就是一个典型的巴比代尔。胡比齐卡风流成性,绯闻不断。他还有个怪癖,每回与车站女电报员风流之后,喜欢在女电报员的屁股上盖上一个又一个火车站的戳,连日期都不落下。然而正是胡比齐卡,在关键时刻,凭借智慧和勇气,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炸毁了德军运送武器弹药的“严密监视的列车”。人性的复杂、幽深和丰富,渐趋紧张的节奏,极有味道的语言,让《严密监视的列车》格外的好看和耐看。读赫拉巴尔,我们不仅会笑,也会感伤,甚至会哭。赫拉巴尔还满怀敬爱,将语言和细节提升到了诗意的高度。这既是小说的诗意,也是生活的诗意。

        我承认,出于欣赏、敬佩和友情,我一直关注着翻译家余泽民的翻译和写作状况。余泽民曾给我看过一张照片,照片中的他于深夜一手抱着一岁多的儿子,一手在做翻译。几十年来,余泽民就是在如此艰难的情形下翻译出一部又一部的匈牙利文学作品的。而且他常常瞄准一些特别的作品,一些极具挑战意味的作品。《撒旦探戈》就是典型。2018年,他又翻译出版了匈牙利女作家萨博·玛格达的小说《鹿》(花城出版社2018年6月出版)和匈牙利作家马利亚什·贝拉的小说《天堂超市》(花城出版社2018年7月出版)。此前,我们已读过萨博·玛格达的小说《壁画》(舒荪乐译,花城出版社2018年3月出版),那是部典型的意识流小说。这样的意识流小说假若在上世纪七八十年代译介到中国,定会引发极大的关注。用此手法写成的小说,隐隐约约,时空倒错,线索交织,有神秘气息,需要读者互动,也需要反复阅读。相比于《壁画》的多种声音、多条线索和多个人物,《鹿》则专注于一个人的心理和故事。出色的女演员艾丝特出生于没落贵族家庭。战争,贫困,社会歧视,家庭情感的匮乏让她丧失了信仰、生活热情和爱的能力。无论境遇的改善,还是爱情的降临,都难以唤醒她内心美好、善良的一面,都无法令她摆脱那个阴暗可怕的自我。她最终走到了杀人的地步,而且杀了爱她的人,从而也等于将自己判处了死刑。我想用“极致”来形容《鹿》:极致的细腻,极致的微妙,极致的纠结的情感,极致的人物。《鹿》的主题实际上是嫉妒。嫉妒让一个女人变态,分裂,极端。马利亚什·贝拉的《天堂超市》则全然是另一种风格,具有喜剧色彩,手法夸张,节奏疯狂,想象力旺盛、生猛,矛头直指天堂和上帝。世上本无天堂,所谓的天堂兴许比地狱更加恐怖。作者显然想颠覆天堂的概念,并提醒人们踏踏实实地活在人间,活在当下。

        我的目光也会不时地投向一些中国作家的作品。《悲欢的形体:冯至诗集》(新星出版社2018年4月出版)和钟立风的《弹拨者手记》(上海三联书店2018年8月出版)便是其中的两部。《悲欢的形体:冯至诗集》由冯至的女儿冯姚平亲自编选,涉及冯至一生的诗歌创作。由于深刻了解冯至的创作走向和人生轨迹,该诗集呈现出客观、真实、清晰、准确、精炼又极具代表性的品质,值得信赖,可以帮助读者贴近诗人冯至的诗歌天地和生命世界。正因如此,我以为,《悲欢的形体:冯至诗集》不仅是一部诗歌小结,还是一部精神小传和人生小传。冯至是《世界文学》老主编,我曾有幸目睹过他的风采,聆听过他的教诲。因此,每每读先生的作品,总是既感到一种文学享受,又感到一种心灵慰藉。说到钟立风,我总是难以掩饰发自内心的喜爱和欣赏。作家和音乐人的双重身份让他、他的文字以及他的音乐具有某种特别的魅力。他力图打通文学和音乐的边界,通过文学激发音乐的灵感,反过来经由音乐表达文学的意蕴。于是,一种奇妙的情形出现了:读他的文字,你能感觉音乐在讲述;听他的音乐,你又能感觉文思在流淌。读《弹拨者手记》,我惊叹于钟立风宽阔的艺术视野和独特的思维方式。“一幅山水画里,我们看到一棵树,一座悬崖,一只飞逝而去的鸟的影子,一个很小很小的踽踽独行的人……我们迷恋着这些看得见的精致,但更加令我们心里暗涌的是这些精致内深藏(弥漫)着的某种难以言说的意蕴(气韵)——看不见的神秘。”钟立风写道。这些思绪不禁让我想到罗马尼亚尼亚诗人斯特内斯库所说的“思想的影子”,有着说不出的美妙和味道。

        信息时代,在紧张和忙碌中,我们的时间已被分割成无数的碎片。然而,就在这些时间碎片的缝隙中,阅读之光渗入,给我们的生存涂抹上一缕缕诗意的光泽。这是我们的幸福。

    光明日报社概况 | 关于光明网 | 报网动态 | 联系我们 | 法律声明 | 光明网邮箱 | 网站地图

    光明日报版权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