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兽横行》：看古生物如何纸上复活

    《古兽横行》是加拿大古生物复原艺术家儒勒斯托尼的插画集，汇集了画家最具代表性的复原创作。我自己收藏了本书的英文原版，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中文译本。

    所谓复原艺术，就是在对化石进行研究的基础上，用绘画再现化石生物生前的样子，大多用于给科普读物绘制插图，或在新物种发表时绘制复原图。复原艺术是复原与艺术的结合，既要有复原，又要有艺术，要力求还原生物本来的样子。科学复原是一门学问，完全不同于儿童的随手创作。它要求复原画师不但要有极高的艺术造诣，更要有深厚的动物解剖学功底。

    首先要仔细研究发现的化石，绘制骨骼复原图。骨骼素描是一切复原的基础，身体比例要严格以化石为标准。本书中有一幅完整的幼年戟龙骨骼素描。如果化石完整，复原就相对容易一些，但是大多数时候不会发现全部骨骼，甚至单块骨骼能保存完整都很不容易，这时候就需要参考它们的现代或其它化石近亲来重构其完整的骨架，虽然不能100%准确，但是至少具备一定的科学依据，当新的化石发现时再进行补充和修改。

    其次就是要重建肌肉。肌肉的复原，需要研究其现代近亲的肌肉组织。肌肉的生长会在骨骼上留下痕迹，因此即使没有现代近亲作为参考，也可以通过研究骨骼来大致复原其肌肉的分布，骨骼上的许多凹陷和凸出都是肌肉留下的痕迹。举个例子，复原剑齿虎的肌肉，首先要对其进行形态功能分析，也就是通过骨骼形态来分析器官的功能，尤其是一些特殊的适应（动物学上称为“特化”）。考虑到它需要用颌骨、犬齿和前肢压制大型猎物，所以它的咬肌以及颈部和四肢的肌肉必定很发达，这些肌肉的分布当然也会与相应骨骼上的凹陷和凸出相匹配。

    第三步是蒙皮，也就是给动物罩上一层皮肤，当然蒙皮的过程当然也大有学问。比如象与犀牛，象的鼻孔位于头顶上方，与其相连的是一根灵活的长鼻子，因此当我们在化石中发现类似的特征时，也要对此加以考虑；而犀牛角由纤维状的角蛋白组成，一般不会保存为化石，但是会在鼻骨上留下粗糙的脱落面。

    举个比较有趣的例子，有一种翼龙叫阿凡达伊卡兰翼龙，有趣的是它头上的半圆形骨冠只长在下颌前方，而上颌前方和头后都没有骨冠，不同于任何已知的翼龙，有点类似电影《阿凡达》中的飞行巨兽伊卡兰。在它的下颌骨冠后端有一个钩子，通过参考现代动物的类似特征，古生物学家认为它的颌骨后方很可能有像鹈鹕一样的喉囊。在中国东北发现过一种小型兽脚类恐龙，它的腕骨有一根延长的骨棒，以前从未见于任何恐龙化石，参考现代动物，科学家认为它很有可能就像蝙蝠极度拉长的手指一样，用来支撑滑翔的翼膜。这是首次发现长着奇异的蝙蝠翅膀的恐龙，不同于以往发现的长着羽翼的恐龙，因此被命名为奇翼龙。由此可见，古生物复原其实是一门相当复杂的学问。

    复原艺术除了准确复原外，还要有艺术性，但是艺术性也要建立在复原的基础上，包括色彩、动作、环境等各个方面。首先是色彩，早期复原恐龙的肤色只能依靠近亲推断加上合理的想象，然而新的化石和技术已经把色彩的复原提升到了一个全新的高度。比如，今年在中国东北发现了一种长羽毛的恐龙，称为巨嵴彩虹龙，这只恐龙五颜六色，漂亮极了，你以为这些都是画家的天马行空吗？恰恰相反，巨嵴彩虹龙的骨骼周围保存了完好的羽毛印痕，通过提取这些羽毛保存的色素细胞，就可以跟现代鸟类作对照。由于现代鸟类呈现不同颜色的色素细胞形态各异，因此我们可以准确地还原巨嵴彩虹龙身体每个区域的颜色。许多长羽毛的恐龙和古鸟类都做过羽毛色彩的重建，包括最知名的始祖鸟和孔子鸟。值得一提的是，今年一项最新成果复原了原始中华龙鸟（第一只被确认的羽毛恐龙）的体色，发现其体表有不同的色区，可以通过反射太阳光在丛林里实现隐藏效果。

    当然，能科学地还原体色的动物只是少数，大多数化石不会保存色素，甚至羽毛、毛发和皮肤都极其罕见，这时候就需要艺术家参考其现代近亲，结合生活环境与自身的特点进行合理的推测与想象。毫无疑问，这一点斯托尼做得非常好，他笔下的动物大多具有丰富的体色和花纹，既不显得单调乏味，也不显得夸张浮华，搭配合理，极具美感，而且还注重与环境色彩的对比。

    复原艺术除了动物本身的复原以外，环境和行为即生态复原也同样重要。环境包括植被景观、动物景观和无机环境等。植被景观要考察当地的气候和植物化石，由于植物生长的环境依赖性和相对固定性，其本身就是很好的气候指示。气候还可以反映在不同的沉积物中，通过研究沉积岩层，我们可以了解当时当地的气候是温暖、炎热还是寒冷，环境是森林、草原、荒漠还是海洋。比如说干旱气候湖泊蒸发强烈会产生盐和石膏，寒冷的冰期和温暖的间冰期交替会形成厚的黄土层（如黄土高原），海洋环境则会产生大量碳酸盐。另外，某些动物也可以帮助无机环境的重建，尤其是许多海洋动物和浮游生物，只能生活在一定深度、温度、盐度和酸碱度的海水。动物景观就是要适当体现在同一环境共生的动物，尤其是潜在的天敌、猎物或具有代表性的动物。儒勒斯托尼非常注重生态场景的重构，并且擅长在同一环境里呈现众多生物的共生关系，其中我个人感觉最有意思的是2013年为肿头龙类新属种奥氏高顶龙绘制的复原图，右下角还有一只平板北龟，毫无违和感。

    对于喜欢复原艺术，尤其是喜欢斯托尼的读者，本书当然是不可多得的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