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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华读书报 2018年11月07日 星期三

    里下河文学流派已成中国当代文学新的增长点

    第六届里下河文学流派研讨会泰州召开

    《 中华读书报 》( 2018年11月07日   12 版)
    与会领导与专家为中国里下河文学研究中心特约研究员颁发聘书

        编者按:一年一度的“里下河文学流派研讨会”经过前五届的成功举办,在全国文学界产生了重大影响。为持续打造里下河文学流派品牌,提升泰州知名度和美誉度,10月19日至21日,由文艺报社、泰州市文联、泰州学院和中国里下河文学研究中心联合主办的第六届全国里下河文学流派研讨会在泰州市召开。国内五十余位著名作家、评论家、学者齐聚泰州,围绕里下河文学展开研讨交流并举行了“里下河文学流派·星书系”的新书发布和分享会。本报摘选部分观点以飨读者。

     

        里下河长篇小说:现代乡土社会的人性蜕变

     

        “里下河文学流派可以从各个方面进行描述和研究,少年成长与现代乡土社会的人性蜕变,就是其中一个非常重要的命题。这是我集中阅读里下河文学流派作家作品产生的强烈的感受。比如说,曹文轩《蔷薇谷》,毕飞宇《地球上的王家庄》,朱辉《长亭散》,鲁敏《逝者的恩泽》,费振钟《重新掩埋我的伯父》,王干《让阳光叙述》,楚尘《一九七六年的体育课》,刘仁前的《香河》,庞余亮《丑孩》,以及90后作家庞羽《怪圈》,都让我感受到其中涌荡的少男少女初长成的青春气息与认知世界的好奇或者忧郁的目光,感受到少年成长与乡土社会变迁、人性嬗变之互动关系的动人描写。”首都师范大学教授张志忠、泰州学院教授孙建国都有相同的看法。这一方面,可以追溯到汪曾祺的《受戒》,那个聪明活泼情窦初开的明海小和尚,他和小英子青梅竹马的少年恋情,如早春时节拂煦的春风,那么明媚动人。这样的作品固然有传统农业社会的乡土风情,却又不可完全看作有多少写实的要素。汪曾祺自己讲,这是写少年时代的一个梦。在我看来,这是作家自己和作品主人公的一个身份置换。揣测起来,多情少年汪曾祺,曾经有过对一个女孩子朦胧恋情,却又未曾敢于表白,更未能够实现,他被自身的和外界的种种规范和压力所束缚,春梦未圆,写出少年明海冲破沙门戒律、社会成见,与小英子的情感蓬勃成长,就是一种替代性的心理补偿吧。少年心思未分明,却最具有撩拨作者和读者情怀的力量。少年成长故事也是里下河作家群创作共性中的最大公约数。出生于不同年龄段的作家们,在里下河的土地上,在乡村的环境成长起来,然后纷纷考上大学离开家乡,除了刘仁前、庞余亮等少数至今仍然持守在里下河的地面上生活和写作,大部分作家都离里下河渐行渐远,在他们的创作中,与里下河关联最密切,感情最诚挚,印象最深刻的,当然是少年时代的成长记忆,这也成为里下河文学的核心所在。

     

        《扬子江诗刊》副主编徐晓华的主张是,对于里下河文学要展开微观研究,笼而统之的里下河文学研究很难取得真实的研究成果,反而会使这个生机勃勃的写作群丧失了丰富的个性差异。

     

        “核心地带的作家们的题材资源与渐次向外的作家的题材资源是不一样的,他们所关心的社会问题不一样,他们所在意的人生意义也不一样,自然而然,在他们的小说中所呈现出来的人性蜕变也大不一样。甚至从严格的概念上讲,核心地带的作家们在何种程度上自觉地去进行人性书写都是应该进行研究的。这里面不存在文学理念的先进与否,也不存在作家与作家之间思想的深刻与否。这就是为什么要坚持一个作家在何时、何地写作应该作为考量其写作的出发点的重要性。删除一个作家的生活背景,无视一个作家写作时的人生状态与具体情景,而在同一化的状态中进行比较是毫无道理的。”徐晓华发现,里下河核心地带,至多包括外围地带,他们的写作是有许多共同点的,这些作家基本上都在进行乡土写作,他们作品当中的环境虚构成分很少,而是与他们所居住的乡土世界保持着高度的同一性,他们真实地呈现出“我在地方”“我写地方”这种地方性写作的本真状态。

     

        不管他们作品中出现的地名有怎样的变化,刘仁前的《香河三部曲》、刘春龙的《垛上》,或是曹学林的《船之魅》、李明官的《衣胞地》,他们作品中的社会环境、自然面貌、血缘宗亲都是以写真的方式再现了里下河的自然与人文。刘春龙的长篇小说《垛上》的自然背景就是兴化的垛田:“村庄与村庄之间尽是一块块草垛一样的土地,像是漂浮在水上,原先叫坨,又叫圪,现在人们都叫它垛田,也叫垛子。”而曹学林的《船之魅》实际上就是一部文化小说,这个文学就是以世界上最大的水上庙会、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溱潼会船”为重要的写作内容。这些作品当中的人物都是当地的村民,原著民,他们故事的冲突也不外乎家族、邻里,而人物的命运也都是个人的成长、家境的改变、财富的积累、社会地位的升迁等等。如果他们将小说的故事时间集中在这近几十年的时间的话,将无一例外地写到中国的改革开放对当下农村面貌的改变。对他们而言,这种最大的改变就是拆除了城乡的壁垒,为农村青年的成长在乡土之外提供了新的可能性。

     

        许多四五十岁的作家会将笔墨集中到同龄人身上,以至不约而同地推出了一部又一部《平凡的世界》式的乡村青年成长小说。比如顾坚的写作,他几乎只写长篇,而且他的一部又一部的长篇都在以不同的故事表达着同样的主题。虽然人物经历不一样,最后的结局也不尽相同,但是概括起来说都是一个农村青年怎么由农村到城市的经历。这是一种叙事模式,是一种母题,可以以许多变异的方式,存在在里下河核心地区的许多长篇小说当中。

     

        “为什么会如此?这不仅是他们个人刻骨铭心的人生遭际,更重要的是这块土地上这几十年来年轻人或成功或失败的命运写照,是他们和他们周围的人所关心的最大的事情。这些人物身上的人性发生了变化吗?如果有变化,也只有在这个乡土环境里才能得到解释。他们是否见利忘义,是否有背祖宗的遗训,是否忘记了自己的根脉,是否放纵了自己的欲望……”徐晓华认为,这些人性的变化确实与现代或后现代差距甚远,但就是里下河的人性现实。稍作比较话就会发现,里下河文学的不同半径和飞地写作在人性的探寻上确实处在不同的层面,这恰恰说明这一群体是从自身出发,完成了不同人性向度的写作。所以说到底,空间的变化实际上是文化的变化,反映了不同的社会面貌。这已经由社会学和文学史秘证明,当今的中国社会本身就是不同性质的复合。因此里下河文学不同半径作家对人性的不同探索,就是中国社会多层折叠的客观现实。

     

        大运河文化带视野下的里下河文学版图现状及思考

     

        “一方水土一方文,以海盐文化、运河文化为滋养,以泰州学派、扬州学派为根基的里下河文明,是一个儒道兼容、南北联动、彼此开放的动态系统。这种动态系统和长篇叙事文学传统的积淀与传承,复现出当代里下河长篇小说的繁荣景观,形成了里下河地区三大长篇小说作家群,即兴化籍作家群、盐都籍作家群和东台籍作家群。”盐城师范学院教授王玉琴认为,这种高质量长篇小说作家集群现象,为当代长篇文学景观所独有,是千年里下河长篇叙事文学传统的现代转型。兴化籍作家群,以毕飞宇《平原》、朱辉《白驹》、庞余亮《薄荷》、刘仁前《香河三部曲》、顾坚《元红》、刘春龙《垛上》、姜广平《蚌游河畔的爱情》等一大批60后作家作品为代表,是里下河地区最有影响力和创作激情的长篇小说作家群,集中地继承了中国乡土小说深厚的现实主义传统,在乡土风情、乡村权力政治和人性变异方面探索颇深。盐都籍作家群,以“国际安徒生奖”获得者曹文轩为代表,聚集了李有干、曹文芳、陶林等儿童文学作家。曹文轩的《草房子》《青铜葵花》,李有干的《大芦荡》《蔷薇河》,曹文芳的《紫糖河》《风铃》等,以儿童在里下河乡村苦难中的历练与成长为主题,表达人性至真至善至美的理想与道义追求,这种古典主义的写作手法,与沈从文、汪曾祺以来的现代文学传统一脉相承,并借助于曹文轩在世界儿童文学领域的国际影响力,为欧美与东南亚文学界再次认同。东台籍作家群,以鲁敏、杨铁平、薛德华、徐向林为代表,他们分别以《奔月》《世界的光》《狐雕》《指人译》等作品,以跨越式的多元视角手法,艺术地再现了当代城市与乡村多元复杂的人伦心理世界,拷问在网络传媒时代两性关系的复杂神秘,以及信仰缺失背景下的乡村宗教乱象与伦常败坏,写作手法上近似现代派、荒诞派等先锋作品。无论是题材内容的广泛多元,还是在创作手法方面的兼容并包,里下河长篇小说从传统乡土的现代转型起步,不断探索城乡文明交织变化带来的人性变异,在对社会历史、现实人生、性灵鬼神与幽冥空间的挖掘方面颇见功力。里下河长篇小说所达到的内涵与深度,引领“文学苏军”不断向纵深开掘,与以路遥为旗帜的“文学陕军”、以莫言为先锋的“文学鲁军”,鼎足为三,是当代长篇小说研究不可或缺的版图。

     

        里下河长篇小说家聚焦里下河的共同书写,既承接了里下河地区千年的文脉传统,反映了里下河先民的审美气韵与人格风貌,又直面当代农村城市化进程中的阵痛与蝉蜕,与时俱进地揭示了中国乡村现代化进程中的矛盾问题与农民的复杂生态,为人们客观地思考里下河文脉传统与当代文学价值提供了有益的思考。

     

        由于办刊和组稿原因,宁夏作协副主席张学东比较集中地阅读了里下河地区的一组文学新作,这里有刘仁前的香河系列短篇小说,有李明官的农事散文,有李冰的短篇新作,更有80后女作家王锐的新锐小说。阅读这些作品,使他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多年前的阅读体验,比如读毕飞宇和鲁敏等江苏籍作家的小说,不难看出作家们在精神气质上的相通相似之处,地域文化特征十分明显,江南水乡的韵味到处弥漫,更为难得的是,这些作家对故乡特别是里下河的热爱之情溢于言表。

     

        张学东发现,写好那些微如草芥的小人物,似乎是里下河文学流派的一个重要标志。比如,李冰的《恍若梦游》就写一个想痛改前非的撬锁窃贼,王锐的小说《善美啊》同样也描述小人物,作为一个更年轻的写作者,王锐的作品则更多显示出对于人性幽暗之处的探索。他认为,从某种意义上说,一个文学流派一定是建立在它所处的地域文化之上,书写人、书写人性依然是文学家的宗旨,只有充分发挥自身的优势,保持鲜活的创造力,才可能使这个流派发展得更好、流传得更广。里下河地区相当多的作家均为农家子弟,他们尚在坚持着一条以地域和农耕为特质的老路,当他们越来越多地遭遇到日益激烈的城镇化进程、现代工业社会和信息社会多种思潮的侵袭后,传统的写作方式自然会受到巨大冲击,乡土和耕地正在减少或流失,原住人口也迅速地向城市靠拢汇聚,50后、60后作家日渐老去,留给更年轻作家的路还很长,是继续沿袭以往的创作道路,还是转身从容地接受挑战面对现实,或独辟蹊径,为里下河文学流派在新时代注入一缕新风,这是今后作家们需要解决的问题。

     

        里下河文学流派“走出去”?关键先要“走下去”

     

        上海大学教授蔡翔表示,里下河文学流派的打造是为创作者们搭建了一个平台,有了平台,最重要的还是要出人才,出作品,写出更多更具有内涵性的东西。“我们的作家太有文化了,我觉得应该放下‘知识分子’的身份,回到普通人的状态,去看看普通人是如何与世界相处的,面对普通人,才会给你的写作带来很多挑战,我们都应该回到人群中去叙事。一个作家应该始终保持天真、好奇,执着,这是写出好作品的前提。”他说,从里下河文学流派研究考量,我们还应该请一些历史学、人类学的学者来进行讨论,这种非文学的见识对创作者来说也是十分重要的。

     

        里下河文学流派作家作品如何走出去?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评论》杂志编辑刘艳的看法是,关键问题还是作家是否能够练好内功。“我们希望有更多的汪曾祺、毕飞宇这样的作家能够驰誉文坛。既如此,我们不妨以汪曾祺和毕飞宇为例证,来看看他们的作品是如何会具有今天的影响力的?他们给我们提供了什么样的文学经验?这对于里下河文学流派的壮大,才是关键所在和重中之重。文学要走出去,走出里下河地区、走向全国,尤其是走向世界,很重要的一点,作家创作要兼具地域文化品格和世界性视野,要珍惜自古流传下来的文学和文化传统并有效继承汲取,加以小说现代形式的创新。”刘艳说,首先应在出版环节上多为里下河文学流派作家们提供相应的出版支持;其次,对流派作家新推出的力作,组织相关的专业研讨会,并与出版环节配合;第三,在里下河文学流派作家和评论家双方,建立一种对应的创作和研究、评论的互动关系,相同、相近的成长背景和水域文明的浸润,使这里的作家和评论家更加能够在生命体验和文学气质、文学观念等方面彼此心心相通;第四,可进一步在出版、译介方面,与国外文学翻译界建立联系,考虑将里下河文学流派的代表作家的作品及经典力作,送出国门,这是文学在国域层面的真正地走出去。泰州学院教授孙建国认为,里下河文学流派作家作品要“走出去”,必须抓住“坚守”与“突破”这两个关键词。“走出去”,要有底色、底蕴和底气,换句话说,就是要有地方特色。“突破”应从内容和形式两个层面突破。

     

        江苏师范大学文学院副教授叶炜认为,里下河文学要想在根本上“走出去”,必须先要超越“自我”,超越“里下河”,写好新时代的“城乡同构”这篇大文章。里下河文学决不能走凌空虚蹈的路子,要赋予里下河文学以生命,要让里下河文学走近普通百姓。小圈子的里下河文学注定是不会走向远方的。同时也要扩大里下河文学的“疆土”。毫无疑问,里下河文学是有自己的边界的,但里下河文学决不能自我狭隘,要把里下河文学的外延不断延伸,扩大里下河文学的研究版图。只有“流动”的里下河才是富有生命力的,不能用“里下河”这个框子框住了里下河文学研究的视线,要跳出里下河来看待里下河,让里下河流进长江、黄河,融入中国大地。

     

        武警广州指挥学院副教授郑润良指出,如果说之前的五次全国里下河文学流派研讨会的重点是探讨里下河文学流派的具体内涵、美学特质的话,那么这次的研讨会则以里下河文学流派的未来为探讨的重心,探讨如何让里下河流派作家作品走出去的问题。可以说,自2013年以来,泰州文联围绕里下河文学流派组织的多种活动、多项举措已经有效地使里下河文学流派研究越来越受到广大学者、评论家的重视,成为近年来中国文学界具有广泛影响的文学现象。

     

        “为了进一步扩大流派的影响,确保里下河文学流派得以茁壮成长,使里下河流派作家作品的影响进一步‘走出去’,我个人认为必须寻求一个突破口,寻求未来的文学载体。简单来说,就是要办一个刊物《里下河文学》,而后在该刊物的基础上办一个微信公众号,甚至进一步设一个‘里下河文学奖’。”郑润良说,对里下河未来载体的设想,是围绕传承和发扬里下河美学精神、推举名家、扩大基层作者队伍、发现新锐这几个要点展开的。他认为这是里下河文学再出发的重要基点。

     

        中国作协书记处书记吴义勤的观点略有不同。他认为,里下河文学流派是讲文化故事讲得最成功的一个,已经成为中国当代文学一个真正的增长点。不过也要指出的是,里下河文学应该是一个开放性的概念,如果太执着于把它固定在一个区域版块内,就没有意义了。虚实之间要有个度,在里下河文学区域版块的划分还是要“虚实相间”,不用太“斩钉截铁”。他表示,这几年,里下河文学流派研究做得是非常有成效,在国内文学界已经成为了一个“话题”,为我们研究当代作家,当代文学提供了一个角度,这个角度是非常重要的。另外,在推动地方文学上,它也发挥着很大作用,在地级市有这么大力度的文学流派研究的,泰州是一个典型,相信这个平台也会让当地的年轻作家、业余作家得到成长。现在谈“走出去”可能还是太急、太焦虑了,一个文学流派的研究,是一个积累的过程,这是里下河文学流派走下去的一个“根本”。

     

        (舒心 周卫彬采访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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