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扬人之个性在稳定和变革之间实现辩证统一

    当前学界对儒家学说的认识，存有三种常见的态度：一种是全盘否定，认为儒家就是统治者的洗脑工具；第二种是部分肯定，认为儒家原本不错，但到程朱理学，就发展为反动保守，摧残人性；第三种是将儒家观念附会到西方新自由主义观点，如宣扬儒家宪政者，往往如是。

    按照第一种态度，只能认为中国人思想能力确实较劣。那么，两千多年来，绝大部分精英知识分子信奉的居然只是服务于一小部分统治者私欲的奴性观念。

    第二种态度等于说儒家是一个倒退的思想体系。持有这种态度者，往往读过一些孔孟原著，但没有系统阅读过程朱理学的原著。

    第三种态度，一般是读过较多原著，同时又膜拜西方思想。他们以西方标准来寻找儒家著作中与之呼应的地方，而且也确有些许收获。只是按照这种态度，儒家在现代也并无多少独立的意义。

    这三种态度，程度或强或弱地体现了中国自近代以来的思想自卑。至于此三种态度之外，许多尊崇儒家者，关注的重点也多在于错误理解的“中庸”之道，以及儒家保守、有利于维护既定秩序的内容。

    《元亨论：祛除中国人的思想自卑》所论的儒家与上述观点大异其趣，揭示了儒家体系的锋芒锐气。不仅是要承认其在历史上的正面作用，也指出其在现代具有的进步价值。常见之论多以为儒家压制人的个性，让社会趋于僵化。本书所述儒家之特点却是张扬人之个性，内蕴不断变易革新进步之义，是在个体与整体之间建立起由此达彼的桥梁，在社会有序稳定和发动变革乃至必要时进行革命之间实现辩证统一。

    在对众多儒家原著文集系统阅读、深入理解的基础上，《元亨论：祛除中国人的思想自卑》用一个“己”字串联诸多儒家经典中的论述，用一个“易”字概括儒家之核心理念。儒家通过由己至人，由近至远，由小至大，由内至外，由表至里，由易至难之路径，坚持理性之精神，树立弘毅之大我，以打破时空之囿，涵养生生之乐。围绕这些核心理念，在不同的时代，儒家可延伸出不同的观念体系，先天具有与时俱进的特性。

    《元亨论：祛除中国人的思想自卑》在对儒与百家的渊源演化关系，汉儒思想和墨家思想的联系与区别，以及庄子与儒家思想的内在联系等问题上，都在前人论述基础上有新的阐发。世人所论之儒家，多集中于一些较浅层次的道德规范、伦理信条，对其深刻性则往往茫然不知。喜以高深自炫者，则选择老庄或佛理，现代人当然更是西方哲学术语名词漫天飞舞。本书对庄子思想的解析，及其与儒家思想联系之论述，已触及儒家观念中较为抽象的部分。更进一步的阐发，则见于本书的“性论”“由论”。

    性善论、性命论涉及性的定义、善的定义、命的定义。理解这部分内容，需要较强的抽象思维能力和概念辨析能力。作者在这些部分的定义和分析，未必全然严密，但包含着不乏真正鲜活的思考。如能仔细阅读、深入思考，定会得到较大启发。性亨论涉及对自私、利己、亨性、自亨性等概念的区分辨析，有助于打破一些根深蒂固的思想障碍。

    最后两章与前面论述儒家的部分关系并不直接。交易论部分是以彼之道还治彼身，西方经济学喜谈利益，疏谈道德、感情。那就顺水推舟，撕去一切道德和感情的面纱，看看纯粹的“交易”究竟是什么结果。但这并非把资本主义的逻辑推向极端，再来显示其荒谬。因为随后就引入了交易纯粹度的概念，并以社会组织内部、外部交易纯粹度的差异来分析社会演化、历史变迁。后面提出交易的控制度、依赖度等概念更可以揭穿自由交易互利论的神话。

    不难判断，作者这样做的意图是拨开迷雾，显示资本主义赖以运行的基础，及其难以革除的弊端和发展趋势。告诉读者不能一方面把非市场因素的功劳算到市场的头上，另一方面又借此鼓吹所谓自由交易的优越性。这部分的分析，看得出来借助儒家思想体系之处不多，但通过剖析资本主义的弊端和发展前景，确实揭示了儒家体系在解决这些弊端上所具有的潜力，以及在推动现代社会进步方面所可能发挥的作用。

    对于社会的进步而言，如果没有外在制度的保障，仅强调个人的自觉，是软弱无力的空话；而如果没有对个人自觉的启发，仅依靠外力制度，则缺少活力，难以持久。儒家体系无论在启发人的自觉，还是在建设外在制度方面，都可以提供有建设性的思路。

    本书引用了大量儒家典籍尤其是宋明理学著作中的原文，甚至有些长篇累牍，不厌其烦。孔子说温故而知新，本书可谓对这句话的印证。书中大量关于儒家的“新见”并非凭空穿凿，而恰恰是建立在对儒家经典原著和宋明理学文集系统阅读的基础上。而对典籍著作的原文摘引，还可方便有独立思考能力的读者，得出自己的见解，而不是仅囿于作者的观点。

    如果一本书能在诸多方面突破固有的偏颇认知，为读者带来不偏离道的新启发，激发其对某些问题做更深入的思考，就不失为一本有价值的著作。《元亨论：祛除中国人的思想自卑》堪称这样一部著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