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2月,北海道网走,涛沸湖畔。
大雪刚停,我站在湖边的小山丘上,脱下雨披,拍了拍身上的雪。我准备离开。就在这时,我瞥见了一个黑压压的大影子,立在旁边小树林的枝杈上。我和那个大家伙对上了目光。黄橙橙的大嘴,肩头一抹雪白,头顶积了雪,目光犀利如刀锋——是一只虎头海雕。
从这个时刻开始,我的生活就再也离不开了两样东西:一个是鸟,一个是海。
到现在为止,虎头海雕仍然是我最喜欢的鸟儿。在《企鹅及其他海鸟》这本书里,虽然虎头海雕没有出现,不过有它们的亲戚白尾海雕代表海雕属出场。这两种海雕给我的印象都是冬天的鸟儿,因为它们都在北海道越冬,在冰天雪地、食物稀少的季节里,坚强的生存着。它们翼展可达两米的强有力的大翅膀,仿佛一打开就能扇起一场暴风雪。
当我看着这种大鸟从天空飞过的时候,心中总是充满了战栗、悸动和敬畏。
说起生活在大海上的鸟儿,有许许多多的浪漫可以言说,相比之下,体型巨大、姿态壮观仿佛已经不值得一提。海鸟最让人心神荡漾的一点,大概要数它们的生活方式,它们是远洋上的来客,是地球上最大的荒原的住民。它们只有在繁殖、遭遇了暴风雨或者其他少数时候才会靠岸,让望远镜后面蠢蠢欲动的鸟人们一窥它们生活的冰山一角。
其中潜鸟是我非常有感情的一种鸟儿。它们是大自然神奇的创造,不同于八色鸫那种鲜艳的华丽,不同于鸭科的翼镜那种亮晶晶的华丽,而是通过点线面的巧妙组合,形成了一身几何感和设计感极强,令人叹为观止的羽毛。普通潜鸟在中国记录很少,但黑喉潜鸟和红喉潜鸟却是冬季零零星星的常客。
2017年春天,上海三甲港飞来一只黑喉潜鸟,它的漂亮羽毛上沾染着一大片污黑。那片黑影是海鸟们的敌人,它爬上海鸟们的羽毛,进入它们的身体,夺取它们的性命——它是原油泄露,是人类笼罩在海洋上的一片阴影。那只黑喉潜鸟靠海停留,不断整理羽毛,关心鸟儿的人们隔三差五的去观察它的状态。最终,它的尸体被发现冷冰冰地躺在了岸边上。事后,上海野鸟会在一次讨论海洋污染的讲座上说起这只潜鸟,台上台下静静地响起了一片吸鼻子声。
2018年春天,南汇东滩假日酒店前的湖里飞来了一只红喉潜鸟。它停在湖心的小岛上,一遍又一遍地用鸟喙整理羽毛,想把身上那些不舒服的东西清理掉,但它不知道,它在这个过程中吞下的那些有毒的油,会要了它的命。
好的事情也是有的。同样是2018年的春天,游人密集的世纪公园大湖里竟然飞来了一只黑喉潜鸟。鸟人们拿起望远镜,一波一波地驻守在湖边,一边防止湖里的游船太接近这只潜鸟,一边小心翼翼地不断观察,确认它身上干不干净,精神头足不足。发现它真的没事之后,鸟人们开始了长达一个多月的狂欢。这只潜鸟的每一次潜水、每一次扇翅、捕上来的任何鱼或虾都让人如此欣喜。天气不断转暖,它从朴素的冬羽换上了华丽的繁殖羽,这身衣服换到一半的某天夜里,它起飞离开了上海,去遥远北极和亚北极繁殖了。希望它一切都好。希望千千万万的鸟儿一切都好。
我开始观鸟,是因为我从鸟和自然身上收获了很多东西。我得到、我索取,时间久了,我便想着我也该为这些朋友们做些什么了。翻译《企鹅及其他海鸟》是一个契机,可以让更多的人了解鸟儿们、喜爱和爱护鸟儿们。
鸟儿们有很多可爱之处,比如北极海鹦五彩缤纷的大嘴巴、走起路来笨拙的滑稽样子;比如普通潜鸟如约德尔唱法一般的神奇叫声(请一定要把FranzlLang的约德尔唱法名曲AufundaufvollLeb-enslust和普通潜鸟的叫声同时播放试试看);再比如黄眉企鹅摇滚巨星般的外貌(可以和法国音乐剧《摇滚莫扎特》的主演米开朗基罗·勒孔特类比一下)。但是我想说的是,鸟儿们的可爱之处远远不止外表上的软萌、滑稽或者美丽,它们的行为、生活都充满了惊奇之处,我们这些自恃聪明的两脚兽,永远也不能完全了解和掌握了它们。
我发自内心的希望,这些自然的神奇可以永不消逝。我也希望,拿到这几本鸟类的小书的读者们,可以度过一段愉快的阅读时光。我还希望,更多的年轻人们,拿起望远镜,走进野外,来观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