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江南麦已稀”,蒲公英的种子在郊外随风飘荡,“海上”不期而遇的诗人总不时给人捎来温暖。月初,我将伊朗诗人伊斯曼普尔(A.Es⁃mailpour)来华出席首届中伊作家会议的消息见报;月末,比利时裔西班牙诗人杰曼·卓根布鲁特(GermainDroogenbroodt)又从地中海南岸飞来上海,约我去比利时驻沪总领事馆听一场他的弗拉芒语诗歌朗诵会。中旬,《诗刊》“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国际诗歌临高峰会”,“海纳百川,有容乃大”,更要将中华诗歌文化在“一带一路”沿线播撒,生生不息。
如今“丝绸之路”已非单纯的地理学概念(古代从长安出发,向西经河西走廊穿越中亚,直抵地中海沿岸),而从经济、文化角度上升为中国与中亚、西亚、南亚直至地中海贸易往来和文化交流的纽带。因战乱及经济重心转移,“海上丝绸之路”取代了陆路,经东海、南海诸国,向西穿越印度洋,经红海入地中海,抵达东非和欧洲,成为中国与外国贸易往来和文化交流的海上大通道。只因隋唐时期运送的大宗货物是丝绸,宋元时期是陶瓷,秦汉时期是香料,故约定俗成“海上丝绸之路”。近年来,中国正在构建“一带一路”蓝图,即共建“丝绸之路经济带”和“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自然而然地带动了这一地区乃至全球诗人的交往。
一
继5月3日上海《文学报》刊出我一篇随笔《“一带一路”同一片星空下的诗人交往》,近期德黑兰报纸也将刊出由北外波斯语于桂丽博士翻译的同名随笔。五月,我终于得以窥见“汉译波斯经典文库”,囊括伊朗中世纪八位著名波斯诗人的十部巨著——鲁达基的《鲁达基诗集》、菲尔多西的《列王纪全集》、海亚姆的《鲁拜集》、内扎米的《蕾莉与玛杰农》《内扎米诗选》、萨迪的《果园》《蔷薇园》、鲁米的《玛斯纳维全集》、哈菲兹的《哈菲兹抒情诗全集》、贾米的《春园》。我更为北外波斯语翻译大家张鸿年先生所感动——他生前凭借一己之力,“强忍晚年丧子之痛,三十年辛劳不辍”,翻译篇幅足有《奥德赛》和《伊利亚特》五倍之巨的菲尔多西《列王纪全集》。
如今,诗人鲁米(M.J.Rumi,1207—1273)在世界范围家喻户晓,坊间可见到多种鲁米诗歌选本;而当今最受伊朗人推崇的波斯中古抒情大师哈菲兹(S.M.Hāfez,1327—1390)在中国的传播却远不及鲁米。哈菲兹以写抒情诗著称,擅长描写人与人之间细腻的情感,他在伊朗之所以受青睐,是因为他的诗里常出现美酒、美女这些当地颇为禁忌的诗句,人们喜欢诵读他的诗或许是表达对现实社会的不满,更重要的缘由是他的诗歌可用来占卜,每当人们遇到重大事件,总是喜欢翻出其诗集任何一页以获提示;故此,家家户户在《古兰经》旁放有一本《哈菲兹诗选》。波斯文学“四大柱石”中,菲尔多西以民族史诗名扬四海,萨迪则以波斯语言的极致、鲁米以苏菲主义神秘的奥义为人津津乐道,而哈菲兹则将后两者完美地结合在一起。今天我要为前辈邢秉顺先生翻译出版《哈菲兹抒情诗全集》(2017)点赞,也预祝毕业于伊朗德黑兰大学的新一代北外学人于桂丽博士翻译的《哈菲兹诗选》(中波对照版)早日与读者见面:
发际蓬松,渗出汗珠几滴,含笑的双唇,醉意迷离的眼神。衣襟半掩,口中吟诵诗句,一只高脚杯,握在她手心。
那眼神仿佛高傲的水仙,
藐视仇敌们一再来挑衅。
嘴唇颤动,诉说沧桑和遗憾。
昨夜星辰,她坐到我枕边。
她把头偎依在我的耳边,
温柔地说:“啊,我原初的爱,
你把我的爱带往了天边,
却在这儿竟能安然入眠?”
清晨时分,你那原初的爱,
她把美酒送到你的唇边,
劝君莫辞酒,酒能解君愁;
若君远离酒,岂不成爱的异教徒。
请你走开吧,我的苦行僧,
不要过多责难嗜酒的人。
在那太初创世的第一天,
这份礼物就送给你和我。
祂在我们的酒杯中斟满美酒,
我们全都理应一饮而尽,
不管那是天堂里的美酒,还是人世间致命的芳醇。
那杯中的美酒闪着珠光,美人的胸前,披散着鬈发;世间几多忏悔都已荡然无存,恰如哈菲兹把忏悔撕成碎片。——《第九首》(于桂丽、海岸译)
二
5月初,比利时裔西班牙诗人兼出版人杰曼·卓根布鲁特先生来信说月末要从地中海南岸飞来上海,约我去比利时驻沪总领事馆聆听一场他的弗拉芒语诗歌朗诵会。这应该是他第三次来沪,每一次均相隔五年。记得上一次是在2013年9月,他应上海作家协会邀请来参加为期两月的“上海写作计划”,先后出席上海作协、比利时驻沪总领事馆和上海民生美术馆举办的三场诗歌朗诵会,可惜那年恰逢我远赴波士顿完成一项国家社科项目,未能到场聆听。去年,我收到上海作协编的一本《母语在他乡——上海十年写作计划十周年记》,收录他在沪写下的三首诗《俳句》《上海》《生活》。
6月1日晚,比利时驻沪总领事保罗·兰波(PaulLambert)先生为欢迎诗人杰曼·卓根布鲁特到沪举办了一场小型的多语种诗歌音乐会,地点是上海西郊极富诗意的总领事官邸。当晚复旦大学外文学院“沙仑的玫瑰”诗歌坊的老师们受邀助阵,法文系陈杰博士和德文系姜林静博士主持串讲了诗歌朗诵会,上海作协诗歌专业委员会主任张烨率沪上20余位诗人、翻译家、艺术家出席,上海译协副秘书长范亚敏、《外国文艺》执行主编李玉瑶、上海图书馆中国文化名人手稿馆代表刘明晖小姐等应邀出席。沪上“诗二代”、上海社科院诗人杨宏声先生的女儿杨一小姐毕业于法国土伦国立音乐学院和西班牙塞维利亚音乐学院,其弗拉门戈吉他演奏尤为惊艳。这次她特地从西班牙塞维利亚飞回来为“海上”这场朗诵会演奏弗拉门戈吉他。
初夏时节,郊外凉风习习,随着落在西郊花园别墅的夕阳渐渐退落,驻沪总领事保罗·兰波先生致欢迎辞,表示要借此机会促进中比两国诗人、翻译家、艺术家的互动。杨一小姐奏响开场吉他曲《孤调》(Soleá),一首典型的传统弗拉门戈乐曲,低沉的述说略显人生的忧郁与哀伤;第二首《贝特涅拉斯》(Peteneras)更具弗拉门戈音乐的表现力,是从诗人洛尔迦在民间找到的几近消失的旋律中提炼出的一首作品,杨一当晚的演奏赋予了她个人的理解和改编;第三首《阿拉尔罕布拉格的回忆》、第四首《阿斯图里亚斯》都是西班牙古典吉他的经典作品,也一直是观众熟悉和喜爱的乐曲……宏声兄泉下有知,定当为女骄傲。总领事官邸为当晚的诗歌音乐朗诵会精心准备了各色酒水、点心,招待与会的聆听者。当晚,主角、诗人杰曼和“沙仑的玫瑰”用弗拉芒语、法语、汉语各朗诵了20首诗歌,包括收入在他去年出版的新诗集《时光,昙花一现》中的《上海》:
不为所动在往昔与今日间流动:
河流
暮色中倒映蔑视天堂之塔瞬间闪烁五彩斑斓
无名的誓约人类勾画的石迹。
我与诗人杰曼十多年前结缘于“世界诗人大会”网络,也在那段时间读到北岛散文集《失败之书》里他俩的轶事,北岛的《依萨卡庄园的主人》一文让我对杰曼有了初步的了解。诗人杰曼1944年出生于比利时,后移居西班牙,在地中海边的阿尔狄亚镇(Al⁃tea)建起他的精神家园“依萨卡”(Itha⁃ca),设立“依萨卡文化基金会”,创办著名的POint(国际诗歌)出版社与诗歌网站。杰曼通晓荷兰语、英语、法语、德语、西班牙语、罗马尼亚语等,一年四季忙于参加世界各地的诗歌节,积极推动当代国际诗歌文化的交流与发展。2006年春,我收到他的英文诗集《道·逆光》,据称已被译成十多种语言在全球各地出版,他授权我在上海翻译出版,随后几个月我相继收到他其他语种的诗集,在随后的两年间我陆续翻译出一本《流水光阴——杰曼·卓根布鲁特诗选》,宏声兄为之写了一篇《行吟于道——杰曼诗歌导读》为序,2008年出版,同时也向他提交了在欧洲译介出版《中国当代诗歌前浪》(汉英对照,2009)计划。记得比利时驻沪总领事为庆祝诗人杰曼·卓根布鲁特诗集汉译本问世,在领馆花园举办了杰曼专场诗歌朗诵会。
汉译本《流水光阴》收录诗作228首,主题涉及自然、生命与死亡,译自诗人杰曼历年创作的八部诗集——《四十:面壁的文字》(1984)、《可摩湖沉思》(1984)、《缺席触手可及》(1995)、《与来生对话》(1995)、《道》(2001)、《歌手醒来》(2002)、《逆光》(2004)、《流水光阴》(2006),前三辑为选译,后五辑为全译,包括2007年8月他在印度境内喜马拉雅山南麓创作的一些新作。那时我恰好抵达喜马拉雅山北麓的西藏,与杰曼隔着喜马拉雅山同时感奋那片高原的神秘与美丽,故而,在翻译最后一辑时颇感得心应手。全书的汉译力求体现诗人一贯的诗风——简洁自然、优美流畅而蕴涵哲理;这些美妙的诗篇既是诗人历经不同文化、宗教和哲学的诗意性感悟,也是西方思想与东方价值和谐共存的诗性之道。
十多年前杰曼以商人的身份抵达远东地区不下五十次,他的诗歌除了体现西方文化色彩外,也深受东方文化的影响。他在《道》的简序中写道:“这本诗集的书名与道家有关,读者可将其中的诗篇以阴阳分类;《道》同时包含印度教和佛教禅宗的元素”;但是诗人更愿意将“道”看作是“人类之路:过去、现在和不可预测的未来”,更为重要的是看作“诗人的自身之道,是作者历经不同文化、宗教和哲学的诗意记录,读者从中会发现古往今来,乃至在当代的文本与经验中,西方思想与东方价值的和谐共存”。《逆光》更是因袭《道》的一贯诗风,诗题《逆光》早已超出摄影的术语内涵,而是泛指一种与媒体人虚设的光相背、与误导消费社会的光环相逆的光芒,因为这两种“光”不会给人类带来光明,只能灼伤我们的眼睛,而诗人理想中的“光”最终与喜玛拉雅山南麓的“流水”融为一体:
流水
向我诉说
诉说另一种
超越记忆的语言
重新
诉说一种古老的语言
铭刻它们铭刻在水中从此永远留存
——融为一体
与水与一切流水——《想起赫拉克利特》(海岸译)
正如杨宏声先生生前所言,“一幅杰曼诗歌的‘全景图’就是‘道’,这是跨文化之‘道’”。我也推崇杰曼的《道》和《逆光》这两首“咏道”长诗,它们最能体现诗人杰曼的诗学、美学和哲学的基本主张:新感觉主义、生态主义、行星意识、哲学神秘主义等;他的诗接近深奥的哲学,抑或诗的本身就是深奥哲学的生动表现。今天,在东西方文化交流的“一带一路”上,我们与诗人杰曼再次相遇,在与世界性的哲学、美学和诗学的联系上,我们处于同一境遇。我们都是诗歌理想与理想诗歌的追随者,我们都是学道者、求道者。我们身为这颗行星上的居民,却身处被自身文明危机重重困扰的境遇之中,面对人类这种困局,诗人、艺术家应该和哲学家、政治家一起寻求独到的解救之道。我们需要长远的眼界,把握文明的根基和历史的绵延,惟其如此,我们方可洞察世界的复杂维度而不限于迷乱。
三
5月中旬,中国作家协会《诗刊》与海南省临高县联合主办“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国际诗歌临高峰会”,邀请来自中国、美国、英国、法国、俄罗斯、澳大利亚、韩国、意大利、捷克、丹麦、智利、越南、阿根廷等十余个国家的60多位知名诗人、学者、翻译家相聚在海南临高,围绕“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与当代海洋诗歌”这一主题,探讨全球化语境下当代海洋诗歌的独特魅力和重要价值,并共同签署《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国际诗歌临高宣言》:
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是情感之路,是和平之路,是民心相通之路,是共商、共建、共享的美好生活之路,是人类共同发展进步的文明之路,跨越不同地域、不同发展阶段、不同文化背景,也是当代诗歌发展的方向和道路。新时代的海洋诗歌,将是关注人类命运共同体的诗歌。同一个地球,同一个梦想。同一个海洋,同一个追求。生活在同一星球的人类生命,已然构成了互为辅助、唇齿相依的命运共同体。
此次海南临高之行,我携复旦大学两位同事出席“海上丝绸之路国际诗歌临高峰会”,畅谈“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与“当代海洋诗歌”!我在开幕发言中向与会者介绍,近年来复旦两大中心——文学翻译中心和中澳创意写作中心所做的工作似乎都与“一带一路”相关。记得在去年“泸州诗酒大会”上,我曾向与会的诗人、翻译家提及,复旦中文系文学翻译中心旗下的“奇境译坊”创办人王柏华老师,在复旦主编一套“19首世界诗歌评析本”,倡导“深度翻译”的理念,希望给读者提供详尽的世界诗歌评析本,让诗歌翻译提升到2.0版。这一次我向大会介绍了复旦外文系的包慧怡老师及其所在的复旦中澳创意写作中心旗下的“沙仑的玫瑰”——一个多语种写作、翻译、解读、分享的诗歌坊。包老师在此次论坛上宣讲一篇与“海洋诗歌”相关的学术论文:《描摹大海:作为空间复魅的地图编绘学》,“海洋诗歌”的视野瞬息间翻越了南海,从当代远溯到中世纪——“在《圣经·旧约》中,我们有诸多对于海洋之无情和灾难性力量的文字表述,许多中世纪手抄本绘经师将这些文字视觉化为生动的图像;中世纪海图的流动性和可变性,地图编绘过程中迷人的不确定性和可参与性,十分近似于我们在自己潜意识迷宫中寻找方向时,所遵循的那种水波般无声的地理学”。
目前,包慧怡老师和我正与西澳同仁合作英译一本《归巢与启程——中澳当代诗选》,所做的工作就是在“一带一路”同一片星空下,即“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南段面向印度洋的一段中澳文化交流;所以,我们还带来了两位澳洲80后诗人——卡拉瑟斯(A.J.Carruthers)和艾米莉亚·戴尔(AmeliaDale),让大家看看澳洲年轻一代实验性写作的风采。
在这次为期两天的国际诗歌论坛上,中国作协创研部评论家李庄点题说,“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的建设与海洋诗歌的创作是一个相互促进、相互突显的关系,两者的相互碰撞会为诗歌的创作提供新的视野和契机,如今广大中外诗人都意识到文化的力量,努力使海洋成为民族集体文化记忆的一部分,增加民众对海洋的归属感。诗人安琪更以《致敬海南——建省办经济特区三十周年诗歌选》(2018)一书为例,归纳出“当代诗人的海洋诗写”的风格——生命的喟叹,写海也是写己;丰富海的内涵;自然主义者的抒情;写景状物等等。
这一切都让我想起1984年大学毕业回到台州老家之时。那是个面向东海、斜对台湾的滨海地区,那里活跃着一群专写“海洋诗”的诗人:王彪(现为《收获》杂志副主编)、王自亮、丁竹、江健(江一郎)、南野、苏明泉(伤水)等。约在1985年前后,《江南》杂志开辟《东海诗群》专栏,1991年其诗歌编辑岑琦开始与诗人王彪一起编选东海诗群诗选,以“蔚蓝色视角”收录地处东海之滨的浙江、福建和上海的一批诗人作品,他们“以大海为母题,抒写人与自然的交融。在心灵和海的灵动中表现生命神秘的律动”,早期海洋诗往往写海边的生存场景,继而写与大自然搏斗的生命层面,最后向着海洋诗歌的文化层面进发,可惜90年代“东海诗群”没有坚持下去。
1986年,我离开台州湾来沪读研时启用笔名“海岸”,曾留下一首《海就在岸边船就在海边》,描写当时的心境,但也只能说停留在岸边,未曾真正入海:
从岸边承租一条船,载坐几个自己等待一个无风或有风的早晨告别堤岸,有如鸥鸟展开翅膀面向夕阳的归巢
推开岸。别无选择船就在海边
1992年,《蔚蓝色视角:东海诗群诗选》出版,收录了浙大学者骆寒超教授的《论东海诗群》。该文总结“东海诗群”灵感所驰骋的地方,大多以东海水域为主,所追求的一大特色是“风情文化”,即人与大海相依存的大海幽玄神秘与渔家的民风习俗;他们继而将笔下的诗歌世界提升到社会人生的层次,以东海水域的生存式样做意象,异常博大地透视出其诗歌世界中宇宙人生的意蕴。1985年,我随王彪一起去玉环海岛采风,目睹王彪兄就在那次五一假期写出那组才气横溢的《莽海上的家族》:
莽海啊!我领略了生命融合、分裂、诞生的一切奥秘在你浩大的运动里,我想象你是天空,是陆地,是无际的牧场是爱情和梦幻的摇篮,甚至我航迹上浪涌的泡沫都是热情开放的花束,甜熟芬芳的果实我从未像现在这样的充实,莽海啊
我依稀记得曾向王彪兄介绍过爱尔兰象征主义作家约翰·辛格(John Millington Synge,1871—1909)的剧作《骑马下海的人》(1903),那种渲染“大海象征自然界的威力以及人与自然搏斗那种惊心动魄的紧张气氛”值得他借鉴。他那组诗表现的就是代代相传的打鱼人和狂暴的大海搏斗的悲壮生活,笔下肆虐的“台风”仿佛是有生命的恶魔,无情地吞噬东海渔村几代的男丁。人在大自然面前显得那么渺小与无助,但人只有在与大海的交融中才能激发原始的生命力;那种世代与之搏斗的悲壮感是永恒的,命运不愿被动接受安排而顽强生存的意志是永远值得称颂的。《莽海上的家族》体现出一种严密、匀称、有机的象征体系,大海是宇宙家族的化身,打鱼人、鱼、荒岛、树等等都是这个家族中的成员,并不断地进行相互转化。《蔚蓝色视角:东海诗群诗选》的《献词:面对海洋》写得非常好,今日读来依然有价值,值得研究“当代海洋诗歌”的批评家一同关注,毕竟“东海诗群”与“南海诗群”同属“海上丝绸之路”,是同一片星空下的产物,现引之与大家共勉:
我们更看重的是另一个大海——那深藏于表象之下的生命,犹如石头里游动的鱼,或者树根和草叶上奔流的河流。它们的生命是那样神秘优美,那样动人心魄。海洋诗给予我们深深的思考与博大的胸怀,海的潮汐即是我们生命的律动。海既是生命的摇篮,也是诗歌的摇篮。
一切从大海出发,一切又归于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