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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华读书报 2018年05月23日 星期三

    网络时代迟子建谈新作:迷途东北人的爱与痛

    《 中华读书报 》( 2018年05月23日   18 版)
    网上文谈

    栏目主持/采写:舒晋瑜
    迟子建2018年3月在北京。摄影:尹力

        迟子建,1964年元宵节生于漠河。1983年开始写作,已发表以小说为主的文学作品六百余万字,出版有八十余部单行本。主要作品有:长篇小说《伪满洲国》《越过云层的晴朗》《额尔古纳河右岸》《白雪乌鸦》《群山之巅》,小说集《北极村童话》《白雪的墓园》《向着白夜旅行》《逝川》《清水洗尘》《雾月牛栏》《踏着月光的行板》《世界上所有的夜晚》,散文随笔集《我的世界下雪了》《光明在低头的一瞬》等。出版有《迟子建长篇小说系列》六卷、《迟子建中篇小说系列》八卷、《迟子建短篇小说系列》四卷等。作品有英、法、日、意、韩、荷兰文等译本。

     

        从1986年在《人民文学》发表首部中篇《北极村童话》,到2018年出版这部《候鸟的勇敢》,三十多年的时间里,迟子建共发表了五十多部中篇,它们的体量多是三五万字,但这部中篇超过了八万字,成为迟子建篇幅最长的一部中篇小说。

     

        完稿后她改了两稿,试图压缩,没有成功。“我这样说并不是说它完美,而是说它的故事和气韵,该是这样的长度吧。”迟子建说,她不知道这条山间河流自然冲积出的滩地能否吸引人,愿它接受读者的检验。

     

        小说以候鸟迁徙为背景,讲述了东北一座小城的浮尘烟云。因为有了预设字数的限制,在写作过程中,迟子建下笔多有节制,及时将多处情节和细节消隐,不以恢弘示人,在有限的篇幅中展现出极高的叙事水准。她以干净唯美的笔触,直面现实世界的罅隙和日常的波澜。她写那些精神迷途之人的爱与悲痛,写他们的欲望与沉溺。

     

        “我们所面对的世界,无论文本内外,都是波澜重重。夕阳光影下的人,也就有了种种心事。所以《候鸟的勇敢》中,无论善良的还是作恶的,无论贫穷的还是富有的,无论衙门里的还是庙宇中人,多处于精神迷途之中。”迟子建的书写,正如东北白雪苍茫的黑土地,白色的一面是良善,黑色的一面是恶念丛生的世间,没有人比她更能击中那些世情中的善恶了。

     

        2018年5月18日,中华读书报专访作家迟子建。

     

        (一)

     

        中华读书报:“侯鸟”其实也隐喻了像侯鸟一样迁徙的人类。当受伤的白鹳无法飞行时,它的爱侣飞回来带它飞回南方。最终它们没能逃出命运的暴风雪,死在松林的白雪地里。动物尚如此重情,何况人类?但事实并非如此。人情的冷漠、无情、尔虞我诈,也是小说展示的另一个面。您将小说命名为“勇敢”,是何用意?

     

        迟子建:可以从多个角度去理解勇敢,从那对东方白鹳来说,它们最终携手飞离金瓮河,却中途死在暴风雪中,体现了它们爱的勇敢。从人的角度,德秀师父与张黑脸冲破世俗和宗教羁绊的爱情,也是一种勇敢。而从叙述角度来看,候鸟的勇敢是神话象征,也是小说叙述的法器。总之,读者可以从多个层面去理解勇敢。

     

        中华读书报:小说中有些名字,和人物很贴切,比如张黑脸、周铁牙,但是也有一些人物,一看名字就不讨人喜欢,比如张阔、曹浪。您对于小说人物命名,是怎样的考虑?

     

        迟子建:小说中人物的名字,在大多数情况下,要与人物身份符合。比如我的《清水洗尘》,里面那个在过年时渴望着独享一盆清水来洗澡的少年,名叫天灶,《逝川》中可爱的渔妇叫吉喜,《空色林澡屋》中为南来北往的旅人洗澡的老妪叫皂娘。当然,也有一些人物的名字是中性的,更为平凡和普通,但他们从来不会因为人名的平凡,而在我小说的人物画廊中失去光彩,比如《亲亲土豆》中那对无比恩爱的夫妻——秦山和李爱杰,以及《世界上所有的夜晚》中的主人公蒋百嫂。

     

        在写作《候鸟的勇敢》时,我给人物起名字,主要用心在娘娘庙的三位师父,慧雪、德秀和云果,因为她们的名字,既要有俗世的女性色彩,又要符合出家人法名的特征。其他人物的名字,没有很刻意。

     

        中华读书报:相信很多读者能从《候鸟的勇敢》中体会额外的收获。小说开头很简单,越往后看,越觉得开阔、深厚。这个中篇的创作契机是什么?写管护站、娘娘庙,他们的日常和工作细节,包括候鸟的习性等,是否也需要做很多准备?尤其是娘娘庙里的三个尼姑,有两位红尘未了。真实地描写当下尼姑的生存和她们的心理,对您来说有难度吗?

     

        迟子建:我是在大自然中成长起来的,所以写作《候鸟的勇敢》时,对那里的山水飞鸟,我一点也不陌生。类似的管护站我曾去过,对他们的生活状态也相对熟悉。只是娘娘庙,虽然曾参拜过类似庙宇,但对我来说,尼姑的生活相对是陌生的,我做准备的是这方面的资料。因为我塑造的德秀师父和云果师父,都是红尘未了,所以相对好把握一些。

     

        至于你说的小说越往后越开阔和深厚,这对写作者来说是一种好的评价,因为一部小说,最怕前面气势如虹,后面却四面塌陷。王春林对《候鸟的勇敢》有篇评论,叫《日益走向开阔与浑厚》,与你的阅读感受很相似。

     

        (二)

     

        中华读书报:鸟儿的智慧一节写得引人入胜。包括乌鸦分食大鱼的顺序:“立了功的乌鸦先吃,其后是帮忙拽钓竿的,待鱼所剩无几时,那只袖手旁观的乌鸦,才得以享用残羹”——这是您的观察还是另有来源?

     

        迟子建:很高兴你敏锐地捕捉到这样的细节。若非亲耳聆听,很难写得这么具象。这个细节确实来自生活,是在故乡时,我弟弟讲给我的,是他的一个朋友钓鱼时看见的情景。乌鸦确实就是那样去摆弄鱼竿,发现有鱼后,就拽上岸吃掉。这只乌鸦的故事,甚至比我们熟知的《伊索寓言》中乌鸦喝水的故事还要生动。

     

        这个细节我听了好几年了,并没想到一定要写进小说,这次创作《候鸟的勇敢》,刚好能够用上。所以生活中不经意得到的素材都是珍贵的,因为也许有一天它就会恰当地成为你小说的元素。

     

        中华读书报:所有的景象都是活泛的、生动的,无论是植物还是动物,更不用说人物,总之前所未有的立体感和画面感扑面而来。甚至能感受到您写作时的愉悦或悲哀。能谈谈您写作时的心态吗?

     

        迟子建:关于写作时的心态,其实我在后记《渐行渐近的夕阳》中间接写到了,也就是说,写作这部作品很畅快,但悲凉难掩。我五十四岁了,写作了三十多年,同我作品中的人物一样,经历了这样那样的磨难,虽然我依然热爱生活,但心境日渐苍凉。

     

        中华读书报:小说涉及的人物,不论笔墨多少都写出了人性的复杂。比如周铁牙,他借职务之便,常吃野物,甚至行贿送礼,却常常冒出深刻的想法:“一种东西值钱了,那就是这种东西落难的时候。”这是当下生态的一种必然规律;“天地间所有的动物,无论低级高级,逃不脱弱肉强食,免不掉利己排他。”他和姐姐之间的亲情,也因为外甥女的官职有了隔膜……思考的深度和容量已超过中篇的体量。您觉得呢?

        迟子建:我用电脑写作比较晚,手写小说的时候,完全没有字数的概念。比如写作《伪满洲国》,我用掉了六个笔记本,结果最终誊写出来,字数已近七十万字,是我目前为止最长的作品。这也是我个人比较钟爱的一部长篇小说,译林出版社即将再版。

     

        写作《候鸟的勇敢》时,我已经可以在电脑上写了。在写作过程中,有时会习惯地看一眼字数,从一万三万到五万,直到最终写完,发现是这个字数时,就很想在修改时压缩一下,但没能做到。

     

        我的体会是,但凡写作时写得投入的,修改余地会很小很小。你说它的容量已超过中篇,可能也是很多人的感觉。这部小说也让我明白,写作时最好不要受文体的限制,让它自由发展,该是什么样的长度,就呈现什么样的长度。

     

        (三)

     

        中华读书报:慧雪师父在公益讲坛开讲时众人问的问题,我特别感兴趣,但是小说并未给出答案,只以“在时间面前,所有的问题,都不是问题”结束,告诉人们“悲苦是蜜,全凭心酿”。这个情节的设置非常巧妙。我更喜欢的是,每一章的结尾,或反思,或总结,或设问,充满不动声色的悬念。在小说结构上,您也特别用心吧?

     

        迟子建:其实写作《候鸟的勇敢》,我用的结构是最古典的,平铺直叙,在层层递进上,这种方式更容易把这部作品的气氛推上高潮。

     

        每部作品结构都会不一样,像《伪满洲国》采用的是编年体叙述,《额尔古纳河右岸》是回望的叙述。其实对我的写作来讲,最具挑战的小说结构,是《群山之巅》,倒叙中的倒叙,写起来一点都疏忽不得,要让人物能够恰当地从现在回到过去,如果仅是局部这样处理,并不困难,而整体用这种方式,是一种考验。

     

        中华读书报:德秀师父和张黑脸的情感描写很动人,最后一节写他们雪葬东方白鹳更让人动情。情感的迷茫是困扰现代人的重要因素,结尾却没有方向。按小说的走向,他们两人最后走到一起是理所当然的,为什么还要这么留白?

     

        迟子建:他们是否会像那对东方白鹳一样,也死于命运的暴风雪,我不得而知。他们未必就一定能回到灯火人间。生活和生命的真相往往就是如此令人心痛,所以我无法就他们俩给出大家所期待的温暖指向。

     

        中华读书报:《额尔古纳河右岸》中描写鄂温克族人与一草一木的密切关系,描写人对自然的敬畏。《侯鸟的勇敢》虽然只是中篇,但生态描写细致饱满,不仅具体到侯鸟、植物、气候等自然生态,还有社会生态。随着年龄和阅历的增长,您对生态的思考是否也有很多变化?

     

        迟子建:一个作家的成长,与年龄的增长和他们的经历当然有关。阅历对小说家来讲,是一把双刃剑,过于拘泥阅历,小说可能在艺术上显得臃肿,缺乏精、气、神;而过于拘泥想象,没有阅历的积淀,小说可能又显得单薄。把两者结合好了,小说就像拥有了艺术的双翼,可以飞翔了。

     

        (四)

     

        中华读书报:您平时对新媒体的运用有哪些?用微信吗?微博呢?和“灯迷”的交流依赖什么?

     

        迟子建:我没有微信。我的老式翻盖手机只能接打电话,收发短信,我觉得足够了。我用微博,有时会在上面发一点心得,所以我和灯迷的交流,可能依赖的是微博。他们会从微博看到我的生活和工作动态,比如我在里面会推广主编的黑龙江作家“野草莓”丛书,比如我读书的点滴心得,看足球的感悟,比如我前段搭地铁去一家影院,接连看了两部电影《三块广告牌》和《水形物语》,对两部影片的简短评价等等,但我使用微博频率也不高,一年发不了几条。

     

        中华读书报:网络对您的影响有哪些?您会去关注网络上的声音吗?

     

        迟子建:网络让通信变得便捷。举个例子,我没用网络前,《额尔古纳河右岸》写完,我寄给《收获》杂志的是一块软盘,要去邮局。现在上网了,传送稿子就简单多了。而我在微博里也会看到很多读者给我的私信留言,涉及方方面面,有谈阅读我作品感受的,有倾吐生活苦闷的,因为太忙,没有精力一一回复。在此也借助你们的平台,对他们表达感谢!

     

        中华读书报:作为黑龙江省作协的主席,网络文学是否也是您工作的一部分?您关注网络文学吗?黑龙江的网络文学发展状况如何?

     

        迟子建:黑龙江作协对网络文学这一块很重视,我们召开过两次网络作家座谈会,近些年也更多地吸纳网络作家加入作协,成为会员。黑龙江在全国有代表性的网络作家,比如耳根、鱼人二代,都拥有众多的粉丝。我主持网络作家座谈会,总结时总要提醒年轻的网络作家们,要注意健康,因为每天固定字数的更新量,对健康会有损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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