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台湾与祖国大陆自古有历史文化渊源。清代,台湾在移民社会的形成、发展中,各地、各宗族之间时有冲突,到了清代后期,日本殖民主义者野心勃勃,更在台湾制造了许多变乱。王韬的《台事纪闻》(又名《辛未壬申间日本扰乱台湾事实》)依据其在主编香港《循环日报》的见闻著成,记述了清同治13年(1874年)日本侵台的前因、经过、中日交涉、结局等,对日本侵略者的卑鄙行径和残酷暴行作出了深刻揭露,对清政府的委曲求全进行鞭挞,是关于日本侵台事件的第一份记述。《近代史资料》第94辑(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8年)根据叶恭绰抄本刊出。原为王韬写给李盛铎(木斋)的政论,王韬文集中未见著录。一个多世纪来学术界对此也罕有研究。
在《台事纪闻》中,王韬详细叙述了这样一个事件:清同治十年十一月琉球船只因为遭遇飓风,在海上漂流,溺毙三人。船只漂至台湾岛南岸牡丹社地区。原住民发现后,夺他们的衣服,杀四十五人,仅有十二人逃脱。日本当局借这个事件兴师问罪,美国、英国则从自身利益考虑,打算保持中立。日本悍然出兵,登陆台湾,而原住民据险力拒,经不住日军连续进攻,伤亡惨重,继而转入游击战。对此,国际议论一片哗然。
中国有关政府立即向日方发出照会,所持观点坚定而又鲜明:
“从道至台,浙闽总督亦即移书诘问。其略曰:台湾全岛,隶我中国版图,凡二百年于兹矣。虽岛民不知沐浴文明,涵濡德化,或不守政府法令,然在我所管辖之地,则我子民也。且以万国公法论,人民物业在我所辖之地者,悉当从我国法治之。盖以各国皆有主宰事务之权,假令或有误失,原与它国无关……乃贵国忽遣问罪之师,妄侵彼岛,不独坏公法,且悖盟约。况琉球本我属国,漂民遇害,可命在台官吏,明正其罪,在我国义无庸辞,又何必重烦足下哉!”
在以外交途径交涉的同时,清廷也派遣军舰和士兵前往台湾海峡。“由是两国几有交兵之势。日本政府遽下令其国中,征兵设备,遣人于英国,更买铁甲战舰。我国亦布告其事于遐迩,佣英法人建电线,筑炮台,向普国购新制洋枪三万杆,益严备御。”
生活在中国和日本的欧美人士,纷纷在报章发表评论,无不判定中国为是、日本为非,中国为直、日本为曲。德国、法国、俄国、西班牙等国政府向日本发出质问,反对日本的军事行动,禁止本国商民参与侵台。但是也有借此衅隙,企图谋取奇利的。特别是在台湾已经获取商业利益的以英国为代表的列强。日本则四处购买军火,导致枪械火药的价格上涨了三倍。不少人自愿投笔从戎,枕戈习武。一些年少浮躁之流,甚至提出请愿,试图举兵直捣中国京师,一时甚嚣尘上。
《台事纪闻》在客观叙述的过程中,采取新闻手法,列举大量事实,刻划诸多细节。比起枯燥的政府文书来,自然读起来生动形象得多。
最后,这个差点酿成中日两国战争的事件,是通过双方谈判议和解决的。当时,日本使节大久保利称台湾番地非中国管辖,其实是为了索取高额赔款。但由于中国方面的坚持,他的要求迟迟得不到满足。于是大久保利以离开北京回国作威胁。李鸿章闻讯后,不为之所动,写信给总理衙门,坚持定见,拒绝赔款。他的态度跟美国公使艾忻敏明确表示支持有关。事实上,艾忻敏既公开承认台湾是无可争议的中国领土,反对日本方面再起战端,同时也隐藏着美国的战略意图。
然而,总理衙门在获悉大久保利通将要离京的消息之后,惟恐谈判破裂,请出英国驻华公使威妥玛作为调停人。英国人和美国人在台湾问题上,恰恰各有各的想法,彼此是相对立的。威妥玛抓住机会,竭力劝说总理衙门,听从大久保利通的要求。几乎在这同时,美国人的态度突然发生了变化。他们原本要求中国赔款,但是为了和英国争夺调停权,转而要求中国拒绝赔款。
美国人的快速变脸,并没有影响英国公使威妥玛的成功。从当时局势看,中国西北、西南地区几乎同时出现边疆危机,清政府正顾此失彼。而刚刚走上资本主义道路的日本,自身实力不充足,也难以得到列强的支持。在威妥玛的“调停”下,大清政府接受日本方面的要求。总理衙门的恭亲王奕欣、大学士文祥等人与日本使节大久保利通达成了和议。
中日双方签订了“北京专条”,条约列明三项条款。根据协议,中国方以抚恤难民、购买日军在台所建房屋的名义,支付给日本方五十万两白银,作为日本从台湾退军的条件。
一场弥漫硝烟的台岛战争,以中方赔款宣告结束。在这场“征台之役”中,中国台湾原住民的骁勇善战,给日本人留下无法抹去的印象。这是日本人和中国台湾原住民的第一次交锋。显然,以先进的兵器武装的新式日本军队,在装备落后却熟悉地形的台湾原住民面前,并没有讨到什么便宜。从本质上讲,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任何侵略者都是难以逃脱失败命运的。然而,由于“北京专条”的不少表述很模糊,并不谴责日本军队入侵台湾,这为日本日后更肆无忌惮入侵中国埋下了祸根,也助长了列强的侵华野心。
王韬在《台事纪闻》的结尾处,写下洋洋千言的评论,慨然道:
“日人征番之役,其轻我中国甚矣,曾不知台湾乃我版图,生番乃我赤子,乃真悍然兴师,假我之道,驻我之境,戳我之民。自泰西诸国处此,兵端可以立见,而当路者犹思羁縻之术进,委曲迁就,卒至于酬饷五十万金。夫区区金钱固不足惜,然其如国体何?日人于此盖已窥我之微矣。此所以翦灭琉球,曾不旋踵也。议者皆谓兵锋一交,必至于两国暴骨,而糜费饷需,当不知几万万金,幸如天之福,讲好撤师,烽燧不至照于郊原,尸骸不至填于沟壑,两国往来,仍如畴昔,是所失者小,所全者大也。呜呼,曾不知征番者,灭琉球之见端也,灭琉球者,将来并高丽、侵中国之渐也!”
王韬尖锐地指出,清政府应对台事之策的失误,在于“惜乎我之未知日情也”。他认为,日本国小民贫,帑藏空虚,纸币日贱,国内因废藩置县和“治内派”与“征蕃派”的矛盾斗争,出现政局动荡,国际上又面临英美的中立和异议的压力,驻台日兵不及我方五分之一,因此清政府应当坚决以武力驱逐日兵,而日本败退之后想要扩大战争,“岂一朝夕事,而我已早有所备矣”,且“将见师熠于外,民变于内,日将自救之不暇,而何暇谋人?”
时至今日,我们不能不承认,王韬对于日本入侵台湾的政治意图看得非常透彻,且颇有先见之明。“征番者,灭琉球之见端也,灭琉球者,将来并高丽、侵中国之渐也。”
一百多年前的日本“侵台事件”已成为历史,我们阅读王韬的醒世之篇《台事纪闻》,是为了让中日两国所有热爱和平的人民,在正视历史的基础上,加强合作,追求共赢,而对于某些别有用心的人推行“文化台独”,这也是警示之钟。台湾与祖国大陆的渊源联系,任何时候都不容割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