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小开本”图书也称“口袋书”;这种书虽然无明确界定,但“大抵指开本小于32开,印张少,分量轻,便于携带的图书”。
汪家明先生在给刘运峰先生编著的《那时书妆:“百花小开本”散文书衣》(百花文艺出版社2016年8月出版)所写的序言中,对“小开本”图书下了一个比较简明的定义:所谓“小开本”图书也称“口袋书”;这种书虽然无明确界定,但“大抵指开本小于32开,印张少,分量轻,便于携带的图书”。汪家明的序中,除充分肯定了“百花”版小开本的编排和装帧艺术风格外,还列举了不少种中外著名的“口袋书”,比如规格为105毫米×148毫米的“岩波文库”、当年范用先生设计的窄32开的“读书文丛”“今诗话丛书”(均为北京三联版)以及人民文学出版社1987年出版的12本一套的“外国名诗”丛书(95毫米×130毫米);汪先生还提到,他编辑出版的“小开本”有50多种,比如“20世纪华人名人小传记丛书”以及冰心、叶至善、李杭育等人的散文随笔集……
汪先生的序,引起了笔者对1949年后“小开本”图书出版史的兴趣。笔者以为,就文学读物的“小开本”而言,恐怕至少有两种是不能忘记的,一种是由人民文学出版社、作家出版社和通俗读物出版社联合出版的“文学初步读物”丛书,另一种是人民文学出版社从1958年开始到上世纪60年代初出版的“文学小丛书”。
先说“文学初步读物”丛书。这套丛书是在1953年3月开始出版的,大约出到上世纪60年代初即停止了。根据笔者所见,丛书共出了五辑,每辑都是20种(共100种),前三辑均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后两辑则分别由通俗读物出版社和作家出版社出版。前四辑都是直排,第五辑后出的一部分,开始改为横排。起初的一些本子的版权页上,并未标明开本规格,后来才标明开本是787毫米×1168毫米1/50(即50开本)。
这套丛书的《出版说明》给读者交代了其编选范围:“大致分四方面:一、在古典文学遗产中比较容易了解的作品;二、‘五四’以来有代表性的短篇作品(或长篇中的片段);三、当代作家们的创作及群众创作中已有一定评价的短篇作品(或长篇中的片段);四、翻译外国文学中可供学习的优秀作品。”但是第一辑出版的20种,实际上只包括了四个方面中的前三个方面,如《解珍解宝》(选自《水浒传》)、《火烧赤壁》(选自《三国演义》)、《故乡》(鲁迅)、《春蚕》(茅盾)、《毛泽东的旗帜迎风飘扬》(郭沫若)、《斗争钱文贵》(选自丁玲的《太阳照在桑干河上》)等——也就是说,该辑中并无翻译的外国文学作品。从第二辑开始,才出现了少量的外国文学作品,如希克梅特的《卓娅》、奥斯特洛夫斯基的《筑路》(选自《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法捷耶夫的《野小鬼》、周作人(当时署名“周启明”)翻译的《伊索寓言选》等。
这套丛书最显著的特点有三:一是通俗——应该说这也是适合当时广大读者普遍的文化水平的。二是篇幅极小——一般只有二三十面(页)左右(以致于被读者称作“薄本书”),像人民文学出版社1953年3月出版的刘白羽的《血缘》,正文仅1万字(版权页字数,下同),页码仅22面;通俗读物出版社1955年出版的孙犁先生的《荷花淀》,正文仅7千字,页码仅14面。三是都有插图,是图文并茂的。
不过,上述第二个特点在当时就受到了一些读者,特别是图书管理和发行部门的同志的批评。比如1957年7月出版的《读书月刊》上,就有一篇署名“金益”的短文《对出版薄本图书的一点建议》。作者指出:这种图书“每本篇幅都很少,一般在二三十面左右。这些书的书脊当然不可能印字,加以品种繁多,陈列管理都十分困难,而图书发行部门则由于房屋设备等客观条件限制,因而对这类图书已确有无力经营之感”,“而一般读者则认为这类书内容过于简短,读后没有保存价值,买去不合算,不如化二三十分种时间,到书店门市部去看一本来得实惠”,但是“一般县、镇的图书馆、阅览室也同样由于陈列保管等问题难以解决,没有兴趣买”,总之,“由于以上一些问题,已使薄本图书的发行工作遇到了很大困难”,因此,“这类图书的版式篇幅问题,确有进一步研究改进的必要”。
至于图文并茂,当然是应该的,但这套丛书中插图的质量和水平,当时就被认为是参差不齐的。比如王朝闻先生认为,“画家司徒乔为鲁迅小说《故乡》所作的插图,特别是描写鲁迅和闰土会见的那一幅”,是比较好的,但他同时又指出,同一画家给《斗争钱文贵》所作的插图,是有缺点的,效果不佳;他并且直言不讳道:“‘文学初步读物’的插图,有些画得不大好。……有的形象空虚、呆板,甚至丑恶;有的笔墨油滑、潦草、干瘪、单调乏味,以致不但不能使小说的主题更富于说服力,使小说中的形象更加具体化,甚至连装饰书籍的装饰作用都很不够。”(王朝闻:《谈文学书籍的插图》,见《新华月报》1953年第7期)。
“文学小丛书”诞生于“文学初步读物”丛书出版的后期。其出版背景是否跟“文学初步读物”丛书在上述方面受到的批评多少有点关系,笔者无从得知。根据有关资料,出版“文学小丛书”的计划,最早是由人民文学出版社的首任社长兼总编辑冯雪峰提出的;1958年开始正式组织编辑和出版时,其倡议者和推动者,则是继任(社长兼总编辑)的王任叔(巴人)。按照时任副社长兼副总编辑楼适夷的说法,当时是“企图像日本的‘岩波文库’、英国的‘企鹅丛书’、德国的‘莱克兰姆版’、美国的‘近代丛书’及新中国成立前商务印书馆的‘万有文库’那样,成为包括古今中外名著的袖珍版”。(楼适夷:《零零碎碎的记忆——我在人民文学出版社》,见屠岸等:《朝内166号记忆(插图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6年4月,第375页)。
“文学小丛书”最初几辑每册的扉页前都有一段文字,交代了该丛书的出版宗旨,颇具时代特征:“‘大家要学点文学’,‘劳动人民应是文化的主人’,这是党的号召。但大家搞社会主义生产大跃进,时间有限;我们为此出版这套“文学小丛书”,选的都是古今中外好作品。字数不多,篇幅不大,随身可带,利用工休时间,很快可以读完。读者从这里不仅可以获得世界文学的知识,而且可增强认识生活的能力,鼓舞大家建设社会主义新生活的热情。”
从出版史上的角度看,这套“文学小丛书”至少有以下几个特点:一是内容上,的确是覆盖了古今中外;二是洋洋大观,在短时间内,至少出版了一百五六十种;三是开本更小,版权页上标明是787毫米×1092毫米1/50(50开本,其页面尺寸为105毫米×148毫米,即与“岩波文库”相同);四是虽然篇幅也不大,但已不再是“薄本书”了,书脊上起码都可以印上书名、作者和出版机构等信息;五是影响较大,“文革”后还曾经两次改版印行,书目总共接近200种。
1958年至1960年出版的“文学小丛书”,每本书是编了序号的,据笔者所见,到1960年底时,至少已经出版了140种。但不知何故,此后虽然也出版了不少新品种,如1962年10月出版的《朝花夕拾》(鲁迅)、1963年2月出版的《草原》(契诃夫著,汝龙译)、1963年7月出版的《长夜行》(于伶)、《上尉的女儿》(普希金著,孙用译)等,却再没有序号了。
1978年和1984年,人民文学出版社曾经先后两次改版印行“文学小丛书”,从内容上看,有以前同名书的重出本、修订本和增订本,也有增加的部分新书。从形式上看,1978年开始出版的改成了787毫米×940毫米的32开本(诗集开);而1984年开始出版的,又改成了787毫米×1092毫米的32开本(普通小32开)——趋势是开本越来越大,后者已经完全不是“小开本”了。
2011年3月,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了一部《人民文学出版社六十年(1951~2011)图书总目》,其中所列的“文学小丛书”的书目,共190种。根据笔者检查对照,这190种图书中的绝大部分,都是“文革”前出版的“小开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