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另一个我:你认为世界上最高贵的分离是什么?另一个我回答,世界上最高贵的分离是身体与灵魂的分离,身体承担的是现实的责任,而灵魂实现的是思想的义务,当思想和现实脱轨,三维空间变成二维平面,才算得上是真正意义上的游走。我又问,那你灵魂的旅行都去过哪里?另一个我闭上眼睛,想了想,说,太多了,我去过很多很美丽的地方,它们甚至比现实中还要令人动容。我说,那就从最开始的时候说吧,我们还有很多时间,毕竟这个世界我见得太少,太少了。另一个我似梦一般地笑着说,好,那从最优雅的一次旅行开始,英国贵族的城堡,醇香美味的红茶和方糖,撒进落地窗的阳光,以及铺满小径的秋日落叶和坐在黑白钢琴键前的燕尾服绅士。我问,为什么说这是优雅?另一我说,就像是人走在白云的顶端,浑身轻飘飘的但又不会坠落;就像是内心响起一首交响乐,虽然乐种繁多但却不失有序,优雅是一种气质,是一种灵魂的力量,它给予了我心灵的静谧。
我问另一个我:还有其他的旅行吗?另一我说,是的,还有一次最落魄的旅行。我又问:是昏暗的街道,潮湿的青苔,腐臭的垃圾箱和绵绵细雨吗?另一个我说,那不是最落魄的旅行,最落魄的旅行应是,茫茫的沙漠,烈日炎炎,以及干枯的水壶和远处的海市蜃楼,还有深无边际的海洋、漂浮的木板、冰冷的寒夜。我说,那不应该是最绝望的旅行吗?另一个我回答说,这不是最绝望的旅行,绝望便是没有希望,心灵枯萎,从此了无生机,而落魄只是一时迷茫,沙漠中的海市蜃楼,海洋上漂浮的木板,它们对心灵来说都是希望。冬季里的青草不是停止生命,而是积蓄能量,待来年再生长。
我说,我明白了,既有两次,那么第三次你又是如何行走的呢?另一个我说,第三次是最勇猛的旅行,热带雨林,喧腾飞跃的河流,不知名的丛林猛兽,以及一分为二的峡谷,奔腾的热浪,海拔几千米的高山和低沉的吼叫。我说,这不止是一次旅行,而是一次探险。另一个我回答,不,这就是一次旅行,旅行的意义便是让你去看了这个世界,不管用怎样的方式,这都是一次行走,用自己的眼睛,震撼自己的心灵,哪怕它只是一次探险。我说,我明白了,但你并没有真正去过这些地方,不是吗?另一个我沉默了很久很久,才回答说,是,我并没有真正去过这些地方。我说,那你又是如何确保你说的这些旅行是有价值的呢?
另一个我说,是心灵的声音,它一直从最深处,最深处跟我说,去吧,到世界去,用你的眼睛看看,还有多少是你未曾见过的,还有多少你未曾听过的,禁锢在躯体中只是一个荒谬可笑的借口,你被现实束缚的太死太死,动弹不得,做了它的奴隶,你的精神死亡比肉体死亡更加可怖。去吧,到世界去,看你未曾想到的,听你未曾梦到的,这样才是一种人生。我听见火车碰撞铁轨的声音,我听见寒风吹起山顶上的雪时的声音,我听见泥土中花芽的萌动,我听见炊烟袅袅远去的声音,它们都在对我说,我们存活于这个世界上,我们的灵魂也随时光和空间行走,去往不知名的地方。
我问,那你有过第四次旅行吗?另一我说,最难忘的旅行,是无边无际的黑暗,但清晰得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并不让人惧怕,像是一个关了灯的温室,像是存活在一个人的心脏中。那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地方?后来,我终于想明白,那是我们自己,我们自己的世界,就是那样,虽温暖却充斥着黑暗,虽安全却拥挤不堪,有力但却空洞,那真是一次最难忘的旅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