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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华读书报 2018年01月03日 星期三

    英国文学经纪人托比·伊迪去世

    中国文学失去了一位老牌的西方推销员

    中华读书报记者康慨 《 中华读书报 》( 2018年01月03日   04 版)
    托比·伊迪(1941-2017)。图片:大卫·海厄姆联合经纪行
    玛丽·韦斯利(1912-2002)

        托笔·野玛丽

     

        (一)

     

        伦敦的大卫·海厄姆联合经纪行宣布,托比·伊迪(TobyEady)于2017年12月24日去世,享年七十六岁。

     

        当天是西方传统的圣诞前夕,只有专业杂志《书商》于三天后在其网站上以寥寥数语刊登了讣闻。

     

        伊迪是老资格的文学经纪人,1968年创业,2015年卖入大卫·海厄姆。

     

        他专长于中国、中东和非洲文学,旗下中国或与中国有关的作家包括张戎、虹影、蓝诗玲、马严君玲、朱文、郭小橹和薛欣然。

     

        欣然后来成了他妻子。

     

        伊迪也代理他母亲和他母亲的传记作者。

     

        在中国媒体上,托比·伊迪常以古怪的译名“托笔”现身。

     

        他晚年在中国做成的最有名的一笔买卖,当属对北京师范大学教授于丹的外销,但后者的作品在西方缺乏正面反响——如果说还有反响的话。

     

        2009年,作家孙书云为《卫报》撰文时写道,尽管于丹在中国获称“美女学者”,但“她给人的印象是一位苦恼的阿姨,而非伟大传统的传递者。她的文笔有时也平庸得令人毛骨悚然”。

     

        托比·伊迪身后遗下五十九岁的妻子欣然·伊迪。

     

        (二)

     

        中华读书报根据英国企业登记资料查实,托比·伊迪于1941年2月在英格兰康沃尔郡的彭赞斯出生。

     

        他母亲是战后英国最成功的超晚熟小说家玛丽·韦斯利(MaryWesley);父亲是第二代斯温芬男爵查尔斯(卡罗尔)·斯温芬·伊迪。托比是次子,其兄罗杰继承了父亲的爵位。

     

        2002年12月30日,九十岁的玛丽·韦斯利去世。伊迪后来为《泰晤士报》撰写了怀念母亲的文章,题为《甘菊姑娘》。

     

        “玛丽的小说取材于她本人的生活,而不只是观察所得。”文中写道,“她在少女时代是个洛丽塔,乐于通过她挑选的男人来享受发现自我的过程。我十四岁那年曾和她走过佩恩顿的海滩,她穿的法国短裤和比基尼上装让我难为情,也让我意识到她对那些携家带口、来这儿晒太阳的男人有着巨大的影响。她有一双上佳的腿、漂亮的脸和不太标准的身材。每个女人都能看出她的危险……”

     

        玛丽从小便是公认的美人儿,不过她自己并不这么看。“我不是美人儿——我的下巴对美人儿来说太方了——但我漂亮。”她说,“我总在恋爱着,或者是年轻姑娘以为的那种爱。任何人来约我,我都会跟他们出去,如果我喜欢他们——各种男青年,他们被我的无知吓得要死。”

     

        (三)

     

        玛丽的母亲为她的交友方式感到丢脸,求她赶快嫁人。1938年,玛丽与斯温芬男爵结婚。她并不爱他,可男爵是个好人。他与妻子大相径庭,对性没有太大的兴趣。虽然他几乎可以肯定托比·伊迪不是自己的骨血,但对次子依旧欣然接受。

     

        托比的生父实为捷克政治科学家海因茨·齐格勒,他用假身份加入了英国皇家空军,1944年5月死于战场——像玛丽的众多情人一样。

     

        二战期间,到处都是突然的性和突然的死,在军情五处工作的玛丽因此经历了“难以计数的情人”。

     

        她对此有自己的解释:“战争之所以充满性爱,是因为无时不在的死亡激发了对生命加以确认的强烈需求。英国在遭受着攻击,死亡威胁着城市中的每条街道,两百万年轻人参战,这些都助长了那一需求。在日常生活中,人们努力抑制他们自身的欲望,因为那被称之为邪恶,或至少我自己便是如此。在生命中,如果你懂得活着的价值,那么无论怎样的生活都可成为一场宴会。战争使得和平时期公认的尊严与忠诚等规范被暂时悬置起来,有的甚至是本末倒置。”(引自薛欣然为《野玛丽》中译本所写的序言)

     

        (四)

     

        托比·伊迪宁愿不去贵族子弟聚集的伊顿公学,而到寄宿学校读书。成年后,他先在私营银行工作,二十五岁那年,银行有位合伙人说,出版业大有前途,他可以自行创业。伊迪听从了建议,开办个体经纪行,卖出的第一本书是特德·刘易斯的惊悚小说《杰克回家》,1970年出版,第二年就以《抓住卡特》之名搬上了银幕,由大明星迈克尔·凯恩主演(2000年还有一部西尔韦斯特·斯塔隆主演的同名翻拍片上映)。

     

        1973-1974年,伦敦股票市场遭逢大熊市,出版业亦受重创,伊迪一度远赴纽约,近距离观察美国出版业。

     

        她母亲的日子更为艰难。1970年,玛丽·韦斯利的第二任丈夫埃里克·西普曼因帕金森氏症自杀,将她逼入坐吃山空、穷困潦倒的窘境。

     

        临终前,玛丽曾交给传记作家帕特里克·马纳姆(PatrickMarnham)两个鞋盒,里面装着她与西普曼的往来信件。“两个鞋盒都标着五码,”马纳姆在《野玛丽》后记中写道,“比较新的那个标价三百英镑,另一个是1973年的,标价四点五英镑。”

     

        正是在这样的境况下,玛丽不得不写起小说来了。

     

        (五)

     

        她以前用“玛丽·韦斯利”的笔名发表过几个不算成功的儿童故事。1977年,她写出了成人小说处女作《插队》(Jump⁃ingtheQueue),虽不无喜剧色彩,但满篇黑色,屡遭退稿,最后由大名鼎鼎的经纪人特莎·塞尔经手,送交麦克米伦。该社编辑詹姆斯·黑尔从中看出诡异而自成一格的老江湖音色,便约作者见面。他不知道古稀玛丽那时已穷得叮当响,只穿得起四块五一双的鞋,得亏塞尔借给她盘缠,才让她有机会北上伦敦,与黑尔晤面。“我立刻被她征服了。”黑编辑回忆。玛丽问他还有什么地方要改,他说:“一个字都不用。”他慷慨地付给她一千英镑的预付稿酬。但用不了十年,她的书稿将卖得一百倍以上的巨款,将她推入英国最富裕作家的行列。

     

        1983年,《插队》出版。玛丽此时已年过七旬,就此成了文坛夕阳红的典范。她和伊迪的母子关系也开始得到修复。

     

        小说主人公是一位五十多岁的女人,刚刚做了寡妇,决定投海自杀,却在桥上遇到一位同样寻死的男青年,他负了杀母的罪名,正受着警察的追捕。寡妇请男青年跟她回家,对他讲起自己一生的经历,包含着通奸、乱伦和谋杀。新的性事让她抛弃了自杀的念头,得到了活下去的动力。

     

        书里这位杀母的男青年叫休,而托比·伊迪的全名正是休·托比·斯温芬·伊迪。

     

        1984年,玛丽的第二本小说《甘菊草地》(TheCamomileLawn)上市。该书以她在军情五处工作和恋爱的经历为背景,极为生动地传达出英国人民在战争期间的心态和伦敦的社会气氛,让她一举成名。1992年,四频道将此书改编成了五集电视剧。

     

        (六)

     

        玛丽·韦斯利继续写作,又出书八部,尤以坦率描写性事而闻名,对耄耋女作家而言,更属惊世骇俗。

     

        她的十本小说,每一本都成了畅销书,总销量逾三百万册。

     

        1993年,特莎·塞尔去世后,托比·伊迪逐渐有机会接替塞尔经纪行的蕾切尔·考尔德,亲自做他母亲的经纪人。

     

        伊迪2007年对《新西兰先驱报》回忆:“她对我说,大把的人希望写我的传记,可他们推荐的所有人对性都一窍不通,他们都是玛格丽特·福斯特那样的循规蹈矩者……你能给我找个传记作家吗?给我找个理解通奸压力的人。”

     

        伊迪觅得作家帕特里克·马纳姆。去世前不久,卧病在床的玛丽开始与他合作,条件是谈话内容在她死后才能发表。

     

        欣然也曾为《卫报》撰稿,回忆与玛丽的第一次见面。

     

        在玛丽家门口,欣然一下车就绊到一块大石头,跌破了两只膝盖。

     

        她趴在地上,抬起头,透过窗户,看到未来的婆婆也在看她。

     

        “我跛着脚去见她,”欣然写道,“大为意外的是,她一抱我,我流血的膝盖马上就不疼了。这就像我已经是家里的一分子。她穿着奶油色的毛衣和麻毛裤子,戴着紫色的羊绒围巾,一头银光闪闪的、雪白的头发,看上去好美。我沉醉于她的温暖,感到自己融化了,几乎落泪。从打我的童年开始,她是第一个真正触及我的女人。我生下来三十天就被送去和爷爷奶奶一块住了,七岁才回到父母身边。仅仅过了两个星期……玛丽是我这辈子第一个亲吻我,抱我的女人——我从来没和我母亲这样过。见到玛丽的第一夜,我不能成眠。我不想让那种美妙的、梦一般的感觉跑掉。”

     

        (七)

     

        2002年2月,欣然戴着玛丽曾曾曾祖母传下来的项链,与伊迪结了婚。

     

        十个月后,玛丽去世。

     

        “最后几个星期,她允许我用小块的棉花,擦净她全身上下,她睡觉时也抓着我的手。”欣然写道。

     

        伊迪有自己的回忆:“我和玛丽最后一次交谈是她死前两天。她说,‘我想谢谢你,你在我生命结束时给了我最好的礼物。’我说,‘你指欣然吗?’她说,‘不。是躺在床上六个月,对一个极富魅力的男人谈自己。我以前花了那么多时间,听那些想跟我上床的男人谈他们自己。我现在的遗憾是,我太老了,病得太重,没法请他跟我上床了。’”

     

        2006年,马纳姆所著玛丽·韦斯利授权传记《野玛丽》(WildMary)一书在英国上市,书名来自她少女时代的绰号。

     

        欣然喜欢这个书名。

     

        “在中国,我们对玛丽这样的女人有个说法。”她在《卫报》上写道,“野味更可口。”

     

        (八)

     

        2017年10月26日,马纳姆编辑的《亲爱的波尔:玛丽·韦斯利和埃里克·西普曼书信集,1944-1967》(DarlingPol:LettersofMaryWesleyandEricSiepmann1944-1967)一书出版,再度唤起了大众对玛丽其人其作的兴趣。

     

        之所以择定10月26日上市,是因为1944年的这一天,玛丽和埃里克相识于伦敦里茨饭店的酒吧。共度两夜后,她第一次写信给他:“我亲爱的爱人,我希望你的旅途不至于太不顺意。”埃里克复信:“我发现你既勇敢又有趣,既聪明又美丽,既简单又世故,我爱你。更甚于此,我要你。”

     

        两个人各有家室,还要躲过战争部的信件审查,但他们的文字急剧升温,格外火热,如今习惯了社交媒体的年轻人看了,想必也会脸红。英国一些小报,如《每日邮报》,借着婚外情和信中的词句大作文章。11月24日出街的《泰晤士报文学增刊》则以《那种姑娘》(套用韦斯利小说《不是那种姑娘》的书名)为题,刊发琳赛·杜吉德(LindsayDuguid)的书评,力图借此确证写信的玛丽和写书的玛丽之间存在着清晰的脉络。

     

        这些信正是玛丽临终时交托给马纳姆那两个鞋盒中的内容。杜吉德同时注意到了他在考证方面所做的工作。例如,书中脚注写道:“珍妮弗·弗赖伊:约翰·贝奇曼、亨利·格林和西里尔·康诺利——加上其他人——共有的美貌缪斯……‘情人’也许是一位名叫迈克尔·卢克的士兵,十八岁,珍妮弗有一次用帽针刺伤了他。”

     

        贝奇曼、格林和康诺利都是二十世纪英国有名的诗人、作家或评论家。

     

        战争。V2飞弹。突然的性。突然的死。爱情。疾病。活下去。缓慢的死。

     

        潘源译“梅汉姆”著《野玛丽:绝代风华的英国皇亲作家玛丽·威斯利》由花城出版社出版于2014年,薛欣然为“我的洋婆婆”的传记写了中译本序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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