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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华读书报 2017年12月06日 星期三

    诗人的朋友和知音

    谷羽 《 中华读书报 》( 2017年12月06日   20 版)
    阿·亚·施图金
    谢公与作者合作的作品

        世界上每个民族都拥有引以为荣的大诗人,而这样的诗人或迟或早会走向世界。诗歌的传播,说起来是民族之间的文化交流,其实是通过个体实现的,诗歌翻译家肩负着这样的使命。他们对其他民族杰出诗人的作品由衷喜爱,情不自禁地拿起笔来,翻译成本民族的语言文字,引起读者的心理共鸣,从而扩大了诗人的读者群,延续了诗人的艺术生命。

     

        诗歌翻译是个漫长的渐进过程,由少到多,由浅入深,由重内容到兼顾形式与音乐性。由于诗歌翻译家的素质不同,对诗歌的感受力、理解力、表达力不同,采用的翻译方法不同,这样就出现了千差万别的诗歌译作。

     

        诗歌译者与原作诗人的关系大体上可分为三类:仰视、俯视、平视。仰视者崇拜原作者,谨小慎微,不敢越雷池一步。俯视者,居高临下,以自我为主,往往译笔过于随意。平视者以朋友的身份看待诗人与原作,尽力接近诗人的心灵,倾听诗人的声音,呕心沥血给予传达再现。

     

        诗歌翻译的方法大致也可以归纳为三种:

     

        第一种采用解释性的散文化笔法翻译诗歌,侧重于语义传达和内容介绍,放弃原作的音韵形式。有些译者用这种方法翻译国外史诗或长篇叙事诗,能起到介绍世界名著的作用。

     

        第二种兼顾诗歌内容与外在形式,以诗译诗,但是更侧重译入语读者的欣赏习惯与审美趣味,因而往往改变原作的诗行与节奏。这种译诗的方法,通常会受到译入语读者的欢迎与好评,因而拥有广泛的读者群。

     

        第三种译者,人数较少,痴迷于译诗,经过慎重选择,专注于大诗人的传世杰作,既注重传达原作的意象与诗意,又致力于再现原作的音乐性,尽力逼近原作的艺术形式,用另一种语言,表现原作的节奏、韵律和修辞风格。这种翻译保留了原作更多的艺术元素,为本民族的诗歌创作提供借鉴,成为诗歌翻译的精品。这样的译作未必有很多读者,但是却受到学者和专家的青睐,被誉为可靠的注重科学性和艺术性的译本。

     

        一位杰出的诗人可能拥有很多译者,一首诗歌杰作可能引出众多的翻译文本。喜爱外国诗人的译者,不妨将其称为诗人的朋友,不过,朋友易得,而知音难觅。

     

        所谓诗人的知音,绝非泛泛之辈,他具有一颗多愁善感的心,善于领悟诗中之情;他有一双灵敏的耳朵,能够捕捉原作的节奏音韵;他有出类拔萃的手,擅长驾驭诗歌语言;他有非同寻常的意志,甘愿付出多年的辛勤,为翻译诗歌长期劳作,不图回报,默默奉献,把翻译他所推崇的诗人杰作,视为终生事业,克服艰难困苦,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这样的翻译家跟他所选中的诗人,是超越时代阻隔的知音,他把诗歌翻译看作超时空的心灵对话与精神聚会。

     

        俄国科学院院士瓦西里·帕甫洛维奇·瓦西里耶夫(1818-1900),早在1882年就翻译了《诗经·国风》120首,石印出版,他不愧为《诗经》之友。

     

        又过了半个多世纪,另一位汉学家瓦西里·米哈伊洛维奇·阿列克谢耶夫院士,提出了翻译中国古诗的原则:科学的、艺术的翻译。阿列克谢耶夫指导他的弟子阿·亚·施图金(1904-1963)翻译《诗经》,从1928年开始译这部诗歌巨著,历经重重坎坷与劫难,将近三十年矢志不渝,直到1957年最终出版《诗经》俄译本,既重视传达原诗内容,又尽力逼近原作的艺术形式,堪称完美,汉学家施图金堪称《诗经》当之无愧的知音。

     

        1923年阿列克谢耶夫的另一个弟子休茨基,翻译出版了《唐诗集》。他的译文和谐流畅,很受俄罗斯读者喜爱。由于汉语古诗高度凝练,休茨基翻译时,往往把原作的一行,译成两行。这并不符合阿列克谢耶夫的译诗主张,但他对这个有才华的学生还是给予鼓励和宽容。

     

        他自己在卫国战争期间翻译的唐诗《常道集》,半个多世纪之后,2003年在彼得堡出版。

     

        著名诗歌翻译家亚历山大·伊里依奇·吉托维奇(1909-1966),本人不懂汉语,他与汉学家费德林、蒙泽勒等人合作,不仅翻译了屈原的《离骚》,还翻译出版了《李白诗选》《王维诗选》《杜甫诗选》,拥有众多的读者,为中国古典诗歌在俄罗斯的流传做出了重要贡献,令人敬重。他不愧是中国古诗的朋友。然而还不是这些大诗人的知音。原因是他的翻译侧重译入语读者的欣赏趣味,同样是把原作的一行译成两行,与原作简洁洗练的风格尚有距离。

     

        以唐朝大诗人李白诗歌而论,真正逼近原作风格,堪称诗人李白知音的是翻译家谢尔盖·阿尔卡基耶维奇·托罗普采夫,他的汉语名字叫谢公。谢公用了将近十年时间,翻译李白诗五百首,自费出版,只印了五百本。他还写了《李白传》等多部著作,他是中国李白研究会的外籍会员,长期跟中国研究李白诗歌的学者、专家保持联系,多次到中国寻访诗人的踪迹,把李白诗的翻译与研究推向了一个新的高度、新的阶段。

     

        从2011年起,我有幸与谢公取得联系,我们两个人都出生于1940年,年龄相同,痴迷译诗,有共同语言,几年来一直保持联系,就诗歌翻译进行切磋探讨。

     

        如同俄罗斯诗歌史上有黄金时代、白银时代一样,中国古代诗歌也耸立着三座高峰:唐诗、宋词、元曲。唐宋元三个朝代先后延续七百年,每个朝代都涌现出了灿若群星的天才诗人和诗词名篇佳作。唐朝的李白、杜甫、王维、白居易;宋朝的苏轼、辛弃疾、陆游、李清照;元代的关汉卿、马致远等,他们的名字早已经超越了民族疆界,成了享有世界声誉的大诗人。这三个朝代的诗歌形式各有不同,唐朝除了古体诗,还有韵律严谨的近体诗,比如五言绝句、五言律诗、七言绝句、七言律诗和排律,诗歌形式达到了新的难以超越的历史高度。宋词突破了唐诗的严谨,以长短句的形式抒情,跟音乐结合紧密。元曲跟宋词有相近之处,但语言更加接近口语,内容更贴近民间的现实生活。

     

        谢公跟我合作翻译唐诗宋词元曲,我们一起商量确定篇目,他翻译,我对照原作校对,提供修改意见。我们的目的是尽力逼近原作形式,为读者提供新的汉语古诗译本。能否达到预期的目的,真诚期待读者与专家给予批评指正。

     

        最后,我想以2011年5月8日写的《赠谢公》作为本文的结束:

     

        两个白头翁,灵犀一点通。同龄复同好,译诗重译情。网络传书信,词语照眼明。相识不恨晚,遥看长青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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