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atural history是自然史吗？

    本文谈几个常见的翻译错误。它们与科学史有关，与博物学有关，如果了解一点科学史和博物学，就不会译错。

    1.对南太平洋中的小群岛Soci⁃etyIslands的误译。两个英文单词非常简单，学过几天英语的也能颇自信地把它译成“社会群岛”，许多地图和图书都是这样译的。其实应当译作“学会群岛”，因为此群岛是航海家、博物学家“发现”的，为了纪念英国皇家学会才起了这样的名字，跟“社会”没关系。

    2.关于双名法的误译。国内外的图书、论文经常把林奈双名法中的“加词”错误地说成是“种名”。比如最近有本书把霸王龙学名Tyan⁃nosaurusrex中的Tyannosaurus说成是属名，把rex（君王的意思）说成是“种名”。Tyannosaurus是属名，这没有错。但rex不是“种名”！在林奈的命名法中，（物）种名是特指一种组合，不是单指某一个词。Tyan⁃nosaurusrex才叫（物）种名，它的某个部分是不能妄称（物）种名的。这是双名法的基本含义。（物）种名理论上唯一。之所以加上“理论上”，因为实际操作中有弄错的情况。分类学家要参照命名法规，研究标本和文献，对不合格的命名进行纠正，为一个（物）种只保留一个学名，其他的当作异名处理。如果把rex这一个词称为（物）种名，就可能导致许多（物）种具有相同的种名，而这违背双名法的宗旨。比如银白杨（Populusalba）、落葵（Ba⁃sellaalba）、桑（Morusalba）这三个（物）种的种加词都是alba（白色的意思），显然不能称alba为（物）种名，否则这三个完全不同科的植物竟然有相同的（物）种名，那不是开玩笑吧？

    再看一组：虎杖（Reynoutriaja⁃ponica）、枇杷（Eriobotryajaponica）、白蔹（Ampelopsisjaponica）、铁木（Ostryajaponica）、紫金牛（Ardisiajaponica）、荷青花（Hylomeconja⁃ponica）、舌唇兰（Platantherajaponi⁃ca）、狗脊（Woodwardiajaponica）。这里japonica是一个常见的种加词，它是一个形容词，字面意思是“日本的”，它不可能是（物）种名。如果是的话，上述8种完全不同的植物就有了相同的（物）种名。

    按理说双名法是常识，但许多科学家，包括外国的科学家，也似懂非懂。中国出版的大量生物科学类、科普类图书，包括教材，关于双名法能说准确的反而不多。

    3.关于naturalhistory的误译。伦敦有一家非常有名的博物馆Nat⁃ural History Museum，新华社、CCTV及大量图书、杂志文章中经常把它译成“伦敦自然史博物馆”。这样做，他们理直气壮。其实，其中的history根本没有“历史”的意思，因而不能那样翻译。西文词组naturalhistory很早就有了，老普林尼曾用它作一套大书的名字。这个词组的字面意思是对自然物的探究。其中history（拉丁词是historia）源自一个希腊词“伊斯特利亚”，不包含后来才有的“历史”之义，原义是记录、描述、探究、志。比如亚里士多德写过《动物志》，他的大弟子塞奥弗拉斯特写过《植物探究》，其中的伊斯特利亚（historia）都是志、探究的意思，不能译成“史”，而在中国却有一些图书把它们译作《动物史》和《植物史》。其实，翻一翻亚里士多德和塞奥弗拉斯特作品的内容，也能确认译成“史”是极其错误的，人家的书中根本没有讨论动物的历史、植物的历史。

    那么古老词组naturalhistory应该如何翻译呢？可译作博物、博物学、博物志、自然志、自然探究等。

    可是这样一来，NaturalHisto⁃ryMuseum该如何翻译？其实我们的前辈早就解决此问题了！大家可以上网查一查北京自然博物馆和上海自然博物馆的英文名称。老先生是了解naturalhistory中history的含义的。如果非要把每一个词一一对应地译出，可以这样译：伦敦自然探究博物馆或者伦敦自然探索博物馆，现在简译为“伦敦自然博物馆”其实很好。

    此时，又一个问题提出来了，似乎还非常有道理。有人说naturalhistory作为一个领域或一个传统，不是正好研究动物、植物、地层的历史演化吗，把它译成自然史或自然历史不是恰到好处吗？

    非也。现在或者近代以来nat⁃uralhistory领域确实大量讨论演化问题，达尔文、华莱士、迈尔、古尔德、威尔逊等都做过相关的工作。但是，就naturalhistory的漫长历史而言，这只是其中的一小段，是非常后来的事情。早先它是不研究历史演化问题的，粗略地说，从布丰开始，演化问题才成为naturalhistory的合法探索主题。我们不能用后来的东西来译先前的东西，就像不能说“先秦佛教”一般。

    见了functionoffiniteorder和seriesofincreasingpowers人们不敢乱译为“有限秩序的功能”和“增能串”，只能译成“有限阶函数”和“升幂级数”，那么为何见了natu⁃ralhistory，就有底气译成“自然史”还狡辩呢？

    译错，谁都难免。知道，改了，就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