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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华读书报 2017年11月01日 星期三

    周洁茹的“香港故事”

    蔡益怀 《 中华读书报 》( 2017年11月01日   03 版)

        周洁茹不编故事,她的小说都是从心底流出来。真正意义的创作都是这样的,从心底里往外面流溢。

        在她的香港小说中,我特别喜欢《香港公园》﹙曾以《格蕾丝》为题发表于《香港文学》﹚。最近我和陶然在编辑“香港小说二十年展”时,也特别选了这一篇。这是一个什么故事呢,讲偷情、出轨,讲婚姻的疏离,爱情的虚幻。这一点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张爱玲、黄碧云,他们写的都是“有性无爱”的故事。周洁茹这个故事道出另一个讯息:爱是错觉,这个世界本来就是没有爱的。

        《香港公园》讲了三个女子,三个都活得很累的女子,外表都很“正常”,世俗意义上的正常,有事业有成的丈夫,有体面的家,都住在豪宅……但她们的内里都千疮百孔、肢离破碎。三个女子都是港漂,但她们的故事又不只是港漂的缩影,而是现代都巿女人共同的写照。

        这个作品的开篇第一章是《新界》,劈头一句“鬼魂是极度扭曲的情感”,带出一个女邻居的故事。这个故事写出了一种飘浮不定的生命状态。就如“我”的一个梦︰

        地板是飘浮的,上面还盖了一张地毯。精緻的拼贴,完全没有缝隙,但确实是飘浮的。因为我的一个朋友进入了那个房间,地板就一片一片地塌陷下去,她就这么摔死了。

        她自己来解梦,也透露出了这个作品的一个主旨:“房间是婚姻,地板就是婚姻的基础,没有基础的婚姻,或者基础是碎片的婚姻,一点点重量就会让整个房间崩塌。”

        第二则故事《金钟》的主角是格蕾丝,写一个出轨的女子。这个故事透露了作者的另一个讯息︰“这样的日子不会长久的,爱情这个东西根本就是不存在,更何况是偷的情。”

        《旺角》讲的是另一个女子“她”。她跟一个员警好了,同样是一段没有爱没有情的关系。“她每次去时钟酒店,出来都是快的,心急的,也不是怕撞见什么人,只是厌倦。空了的人,走得总是飞快。”即使跟员警,她也不是那么留恋。她从不回头。

        这就是《香港公园》的故事,讲的都是婚姻的假像,不忠与背叛,正如作品中的一句话︰“谁都是出轨的,我们赶上了这个时代。”无疑又是一出“无爱纪”,道尽现代人的苍凉荒芜人生。

        周洁茹在香港的文学场域,算是一个外来者,但她不是一个陌生人,她是挟着大名而来的,纵使声称十年没有写作,当她重新在香港登场,就是不同寻常的亮相。我不知道她是不是会一直以香港为创作的据点,但知道她来了,而且开始以这里的生活经验为出发点,写作她的“香港故事”,这对于我来讲就有话说了。她是外来者,张爱玲也是香港文学的外来者,那么这两位外来者有什么异同呢?

        香港有一批张迷,很多作家都受过她的影响,如黄碧云、钟晓阳等等,很自然,香港当代女性作家的小说,就多多少少都有一些“张爱玲气”。我不是从贬损的角度来看这个现象,相反带有肯定的意思,那意味着一种现代意识,海派的风格加港式的时尚,彻头彻尾的都巿文化气质。正是这种基因、血缘将她们跟农耕文化的“乡土”作家区别开来。所以,一谈到香港文学,我就会不自觉以张爱玲作为一个标竿,来衡量香港的书写。

        香港是一个文化非常多元的地方,码头文化,海纳百川,南来北往的人都在这里汇聚,谁都可以在这里落脚。但这里又不是想像中的那么宽容,尤其这些年,蕞尔之地,孤岛心态,同样有一种偏狭的排外意识,社会也好,文化圈也好,都如此。所以,“外来者”不一定是受到“本土”尊重与欢迎的。我知道,在香港文学场域,张爱玲是不被抗拒的“外来者”,而且还被奉为“祖师奶奶”。那么,周洁茹呢?她之于香港文学,会有什么样的境遇,她的“香港故事”会有张爱玲那样的“传奇”吗?

        在我有限的阅读中,我有一个发现,周洁茹的“香港故事”跟张爱玲“香港传奇”,都是以“他者”的眼光在审视香港,她们都在以外地人自居,说香港的故事。照理,这是很不“本土”,也很容易被排斥的,但她们都那么不在乎,那么趾高气扬。当张爱玲说到香港人时,是多少有着一种“上海人”的高傲的:“在香港,广东人十有八九是黝黑瘦小的,印度人还要黑,马来人还要瘦。看惯了他们,上海人显得个个肥白如瓠,像代乳粉的广告”。周洁茹呢?她曾这样自白:“做为一个香港居民,诚实地说,我对香港仍然没有很热爱。之前的六年,我都没有觉得我和香港有什么关系”;“因为不看翡翠台,因为不去街市买菜,因为一个香港朋友都没有,男的女的都没有,所以过去了这么多年,我仍然一句广东话都不会”;“我的香港小说,全部发生在香港,但是主角说的都是江苏话。”这就是周洁茹,到底是江苏人。

        老实说,作家根本不用在乎地域的标签,只需要循着自己的生活轨迹、情感状态,说自己的话就行了。作家的身份是超越于现实的,不受地域、国界规限。从某种角度来讲,作家是世界公民,当站在人类普遍的价值立场思考人的命运、生存状态时,就不再受世俗框框所局限。周洁茹对于香港的书写,是从现代“港漂“的无根状态出发,从”海归”的外来视角看香港,她的笔调有一种苍凉感、飘零气息。这是属于她自己的。文学上的早慧,加上十年美国生活的历炼,让她拥有举重若轻的敍述方式。她的笔下,没有大悲大苦,没有呼天抢地,没有哲人式的沉思,也不追求高深,却自有锐气和灵敏的触觉。她有一种天赋,能够透过一些极细微的细节,看到一个人的生存状态,又很透彻地表现出来,一种张爱玲式的手笔。

        周洁茹的香港故事大都是亲身经历的提炼,绝非猎奇式的虚构,而正是这种亲历感,让我们看到她也看到这个都巿正在发生的种种事相,极细微的众生相。她对香港的文学烛照与敍述风格,对“人情”与“世故”真实的体察,虽然和张爱玲一样,终究是“外来”的文学书写,却都以极富天份的笔力,言说着这个都巿的华美与苍凉。我想,这也是香港文学应有的视角和方式吧。

        谈及香港文学,我一向不分“外来”与“本土”,只看好坏与高低。以后,当我们再谈论香港文学时,别忘了还有周洁茹,她给我们提供了不一样的香港故事,而且那是不可忽视的一个向度︰世道人心。在我们这个喧嚣浮华到极度空虚苍白的文学年代,还有什么比这样的文字更能直抵文学的本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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