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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图书馆系统对于中文图书有一个严格的筛选体系，看重稀缺性、原创性，因此世界图书馆收藏中文童书的品种数据，几乎可以看作评价中国童书原创能力的视角之一。
■中国童书出版的核心是文化原创能力，文化原创的方向是什么？哪里是中国童书原创的逻辑起点？显然，只有建立在自己的文化知识谱系的内容才能获得尊重，中国童书出版要思考开展原创的方向。
2016年，中国儿童文学作家曹文轩获安徒生奖，令中国出版界以及学术研究界都很振奋。但却也因此有了些争论，有人很乐观，认为这是一个标志，中国童书的世界地位已经达到一定程度；也有人持否定态度，认为一两位作家获得世界性奖项不算什么，原创的质量还未全面提升，中国还不是一个童书出版强国。中国儿童图书在世界市场上到底位于什么样的地位，笔者依据一贯的研究视角，以中国少年儿童新闻出版总社（2000年前名为中国少年儿童出版社）1956年至2016年进入全世界图书馆的品种数为例，尝试着回答这个问题，以此就教于业内方家。
童书出版60年发展历程
中国少年儿童出版社成立于1956年6月1日，主管单位是共青团中央，是国家级专业少年儿童读物出版社，其发展历程堪称是中国童书出版的代表。截至1966年的第一个10年，该社出版各类少儿读物共729种，总计印数1亿多册，并创办了伴随新中国一代又一代儿童成长的《中学生》杂志、《我们爱科学》和《儿童文学》等刊物。迄今为止，在世界上影响较大的原创童书，如《春秋故事》《战国故事》《西汉故事》《稻草人》《大林和小林》《宝葫芦的秘密》《宝船》《小布头奇遇记》《金色的海螺》《阿凡提的故事》《小兵张嘎》《五彩路》《小马信和“大皮靴”叔叔》《渔童》《小蝌蚪找妈妈》《金瓜儿银豆儿》《小马过河》等，都是该社出版的，并以插图本、连环画和绘本等多种形式传播到世界各个国家和地区。
中国少年儿童出版社还拥有一支优秀的作家、画家队伍，茅盾、叶圣陶、茅以升、华罗庚、卢嘉锡、李四光、冰心、张天翼、吴晗、林汉达、严文井、叶君健、陈伯吹、高士其、叶至善等著名作家都是该社的作者。1994年起，该社评选出中国“金作家金画家”，首届“金作家金画家”是孙幼军、余心言、朱仲玉、苏叔阳、金波、张之路、张景中、颜一烟、温泉源、陈玉先；第二届“金作家金画家”是马铭、土晓明、卜毓麟、冰波、李之义、陈晋、张俊以、吴冠英、孟祥才、金涛；第三届“金作家金画家”是马爱农、李毓佩、李全华、阮家新、沈石溪、吴青、林桦、郑春华、高洪波、程思新，这些都是中国原创童书中具代表性的作者、画家。2000年，中国少年儿童出版社与中国少年报社强强联合，组建了中国少年儿童新闻出版总社。可以说，中国少年儿童出版社60多年的发展历程就是整个中国童书出版的缩影。
笔者依据覆盖世界100多个国家2万多家图书馆的大型数据库OCLC，检索整理出中国少年儿童出版社从1956年成立至2016年60多年间，被全世界图书馆系统收藏的品种有3907种，年度品种趋势具体如下图1。
世界图书馆系统对于中文图书有一个严格的筛选体系，看重稀缺性、原创性，因此世界图书馆收藏中文童书的品种数据，几乎可以看作中国童书原创能力的标志之一。
由上图1可以发现，中国儿童图书原创能力的水平，在60多年历程中是逐步增强并提高的，这种提高历程几乎与整个中国社会的发展变迁是同步的。中国童书的发展历程，可以用初创期、凋零期、恢复期、发展期、壮大期、繁荣期等六个阶段来概括。
所谓初创期，指的是1956年至1966年，这是中国儿童图书从无到有的第一个10年，具有一定原创水平的儿童图书品种，保持在每年30种至50种之间的规模。而凋零期指的是十年文革期间，从图1中数据就可以发现，从1967年至1976年，十年文革期间几乎没有什么有价值的儿童图书出版，有4年年度收藏品种均在个位数，6年为零。恢复期指的是1978年至1988年，通过上表1的数据可以发现，直到1988年才恢复到1966年的水平，当年入藏品种为49种，与建社第一年1956年的44种相当。所谓发展期指的是1989至1999年，在这个十年里每年品种逐步增多，直到1999年突破百种，达到破纪录的119种。壮大期指的是2000年至2009年，期间中国少年儿童出版社与中国少年报社强强联合，组建中国少年儿童新闻出版总社，实质上是第一个专注于童书出版的专业化集团，经过一段蛰伏期后，2009年取得长足进步，突破200种大关，当年进入全世界图书馆收藏系统的品种达到了206种。繁荣时期指的是从2010年至今天的发展态势。通过表1的数据可以发现，自2010年至2016年间，中国少年儿童出版社被全世界图书馆收藏的品种逐年增多，2014年突破了300种大关。
这个时期也是中国童书出版走向集团化、国际化的历史时期。如继中国少年儿童出版总社之后，开始有长江少年儿童出版集团、21世纪出版集团分别在2013、2014年挂牌。此外一些出版社还积极拓展国际化市场，与海外合资、合作创办国际性的童书出版公司，甚至海外并购重组，如接力出版社、浙江少年儿童出版社等，大大提升了中国少儿出版的国际化程度。
学术界对于中国童书出版有“黄金十年”的说法，该说法肇始于《中华读书报》。2013年8月21日的《中华读书报》刊发了2013年全国少儿图书交易会特刊“百问少儿出版黄金时代”，在策划缘起中，编辑陈香提出了“少儿书业的黄金十年”的说法。海飞先生在“中国童书出版的大时代”（《中国出版》2016年6月上）一文中指出，这个黄金十年主要有三个表现：一是表现在儿童文学创作上，涌现出了一批优秀作家、优秀作品，涌现出了一批品牌作家、品牌作品，涌现出了一批畅销书作家、畅销书。二是表现在童书出版机构的增多，从原来的专业出版演化为大众出版。全国584家出版社，有520多家涉及童书。三是表现在童书品种、总印数和销售总额的连续增长。新世纪10年间童书品种已经超过4万多种，总量居世界第一。此一“黄金十年”判断，与本文所说的自2000年至2009年的壮大期、2010年至今天的繁荣期的判断基本吻合。
总之，中国童书出版的60多年历程，通过中国少年儿童出版社进入全世界图书馆系统的品种可以发现其历史特征，即从无到有、从弱到强，几乎与中国社会的发展同步。
60年来世界馆藏影响最大的中国童书
下表1是依据OCLC系统按照年度检索、整理出来的，中国少年儿童出版社自1956建社至2016年61年间，年度进入全球图书馆系统最多的书目，或者换句话说，收藏图书馆数量最多的图书，也就是多年世界影响力最大的，因此下表1可以说是60多年来世界影响最大的中国童书。
通过上表1可以发现，从1956年至2016年，按照当年收藏图书馆数量遴选出82种图书，其中在15个年头里有并列2种、并列3种进入世界图书馆系统，2009年并列11种、2016年并列7种，为60多年间最多的两个年头。按照60多年间馆藏数量最多的书目排名，可以初步得出一个中少社的世界馆藏影响最大的中国童书排行榜。这份书目值得研究的地方很多，其中特别值得笔者深思的有两点：
第一、为什么国内学界称为“黄金十年”时期的品种，世界图书馆收藏的却并不多？
通过上表1的数据发现，在2000年至2016年的近20年间里，中国少年儿童出版社进入全球图书馆的数量并不多，几乎没有超过20家以上图书馆的书目。如2015年出版的高洪波的《蟋蟀的日记（儿童文学，绘本）》，全球收藏图书馆为12家；2010年出版的杨红樱的《追赶太阳的小白鼠（儿童文学，插图本）》《飞蛾圆舞曲（儿童文学，插图本）》全球收藏图书馆为10家。当然，由于版权所限，一些知名作家的版权并不在中国少年儿童出版社。
中国童书出版的核心是文化原创能力，而文化原创的方向是什么？哪里是中国童书原创的逻辑起点？怎样进行原创？这些问题的回答涉及中国人文社会科学的创新等等方面。从童书出版这个侧面也能够深深感觉到这个问题的沉重。
第二，只有建立在自己的文化知识谱系的内容才能获得尊重，中国童书出版要思考开展原创的方向。
通过表1的数据可以发现，按照收藏图书馆数量排名，排在第一名是出版于1983年的《〈儿童文学〉二十年优秀作品选，1963～1983》，由于该书收录了在《儿童文学》杂志上在1963年至1983年间，刊发的冰心、刘真、茹志鹃等一大批中国著名儿童文学作家的作品，而且带有精美插图，其文献价值非同一般。因此全世界收藏图书馆达到34家。30家图书馆的基准恰好是OCLC的全世界成员图书馆数量的1.5%左右，是每年一度的中文图书世界馆藏影响力最大的入门门槛。该书称得上是世界馆藏影响力最大的中国儿童图书第一名。
排名第二位的是周世钊编撰的《毛主席青年时期的故事》（出版于1977年），该书以通俗易懂的文字收录了毛泽东青年时期在湖南长沙、北京大学等不同阶段的几个革命故事，如“看地图”“组织新民学会”“第一次到北京”“开路先锋的文化书社”“创办联系工农的夜校”“清水塘边”等内容。由于毛泽东作为中华人民共和国的缔造者、领导者的身份与世界知名度，如同美国的开国元勋林肯、华盛顿等青年时期的故事一样，一定会受到全世界不同国家、地区的儿童读者所关注。尽管该书出版于文化大革命刚刚结束的1977年，其印刷质量与今天的童书相比谈不上精美，但全球图书馆系统收藏数量达到29家，堪称世界影响最大的中国童书第二名。第三名是朱敏的《回忆我的父亲朱德委员长》，出版于1978年，与《毛主席青年时期的故事》一书具有同样的性质。朱德也是新中国的缔造者之一，与毛泽东一样，在世界上具有广泛的知名度。该书由朱德的女儿朱敏亲自撰写，记述了朱德与毛泽东、朱德与周恩来、以及朱德和子女之间等日常生活故事，通过日常生活细节展现了朱德作为伟人之外的另一个丰富多彩的侧面。如“一条毛毯的故事”“要叫毛伯伯”“周伯伯教我出虎口”等故事具有很强的感染力，因此该书全世界收藏图书馆的数量为28家，排在最具有世界馆藏影响力的中国童书第三名。
这两本图书上榜，为中国童书发展原创出版提供了一个极为有价值的发展方向，那就是必须立足于中国自己的文化土壤，立足于自己的文化谱系，才能称得上具有中国特色的儿童原创。比如，目前大量文学作品，多是在动植物、科幻、未来等方面着力最多，而对于中华人民共和国缔造者、新中国的知名科学家、文学家、艺术家等属于民族英雄的青少年故事的开发力度远远不够，数量、形式上无法与美国儿童读物中大量的非虚构的美国英雄作品相比。毫无疑问，儿童读物是塑造自己的民族英雄、建立自己文化谱系的重要一环，其意义与价值要比其他图书重要得多。这是值得中国童书出版界高度关注的。
与《回忆我的父亲朱德委员长》并列的，是1962年出版的林汉达撰写的《战国故事（连环画）》，是当时一套丛书的一本。林汉达（1900～1972），浙江宁波人，是中国著名教育家、文字学家和历史学家。1924年毕业于杭州之江大学，1937年赴美留学，回国后历任北京燕京大学教授，教育部副部长。最受青少年读者欢迎的是林汉达先生的通俗历史类读物，文风幽默，文字通俗，用风趣的语言将历史串联起来，读起来如道家常，几十年来一直深受读者欢迎，影响了几代中国的青少年。他的著作有《林汉达历史故事集》《上下五千年》等。该书出版时就配有插图，因此全世界影响很大，收藏图书馆为28家。林汉达先生撰写的系列中国历史故事等绘本、连环画和插图本，已经成为中国儿童图书市场上不断再版的“常青树”。
除上表1列出的书目之外，笔者还查阅了国内其他少儿出版社的馆藏数量，发现江苏少年儿童出版社自1980年成立至今，其中影响最大的是由邹荣、王君署名，2004年出版的《史记》插图本，全世界收藏图书馆达到37家，超过了中国少年儿童出版社1983年出版的《〈儿童文学〉二十年优秀作品选，1963～1983》的34家图书馆。这个数据验证上述的判断，取自于中国历史故事的中国童书出版，已经十分成熟，成为进入全世界图书馆系统广泛收藏的一个大宗品种。
总之，通过中国少年儿童出版社60多年的数据，可以探索、思考的问题很多，笔者文中的判断也不一定全面和准确。但达成一个基本共识是毫无疑问的，那就是基于自己文化土壤上的文化原创，才能获得真正的世界影响力。
（何明星，北京外国语大学教授，中国文化走出去效果评估中心执行主任；于九涛，中国画报社社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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