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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华读书报 2017年08月02日 星期三

    掩卷之思

    是科学史,还是世界史

    田松 《 中华读书报 》( 2017年08月02日   16 版)

        虽然中国人一向重视历史,但是科学史却没有得到足够的重视。长期以来,国人能够读到的中文科学史著作寥寥可数。直到21世纪,情况才有好转。同时,国内专业科学史研究机构也多了起来。今年6月30日,清华大学科学史系正式挂牌,创系系主任吴国盛教授不无自豪地说,这将是中国第一个“科学史系”。实际上,现在中国高校已经有了十来个以科学史系命名的机构了。不过,这些机构的名称都是科学史与某某系。比如江教授晓原兄在1999年创建中国高校第一个科学史系,当时正式名称是“科学史与科学哲学系”,在上海交通大学。

     

        2003年,中文世界出现一本科学史著作《世界史上的科学技术》(上海科技教育出版社2003年8月版),书名有些令人费解,第一作者的名字也有点儿奇怪,叫做詹姆斯·麦克莱伦第三。第二作者叫哈罗德·多恩。译者王鸣阳先生退休前是科学出版社著名编辑,我与他曾有一面之缘,当时我们同是一个科普奖的评委。那次评奖的结果还引起科学文化界(如果有这么一个界的话)的剧烈动荡。这是另外的话题,暂且不表。这篇小文要说的是,2007年4月,此书再版,更名为《世界科学技术通史》,这个名字粗看堂堂正正,仔细琢磨,也有些奇怪,怪就怪在“世界”这两个字上,怎么看都觉得多余。

     

        这本书一问世,就引起来了诸多好评。我是第一批读者,因为书未上市,我就收到出版社寄来的样书。而且,此书初版名列上海科教“八面风文从”之中,而我在此前一年刚在其中出了一本文集《堂吉诃德的长矛》。

     

        这本书的内容和写法,都与坊间已有的科学史书大有不同。据很多人评论说,此书非常重视东方,书中有大量篇幅说中国、阿拉伯和印度。当初我给美国学生讲科学史,就用过这本书的英文版。

     

        此书最初对我支持最大的部分在于,强调了科学和技术的分别。当时我对科学革命与工业革命的关系产生了怀疑。在以往的描述中,是科学革命导致了技术革命,从而引发了工业文明。但是,这个说法有一个很大的洞:技术的历史要比科学的历史长得多,在科学诞生之前,人们用的都是什么技术?尤其是中国,科学传入前,中国人的技术是哪儿来的?此书明确地说,工业革命与当时的科学没有什么关系。蒸汽机是一些工程师鼓捣出来的,而他们并未受过多少科学教育。

     

        这个学期,因为开了一门新课“科学思想史”,把这本书当做教材,也逼迫自己重新阅读。我突然发现,原来,这本书,根本,就不是,科学史!

     

        原书的标题很明确:《世界史中的科学技术》,这是一本“世界史”著作,只不过强调了其中的科学和技术。之所以我们觉得这个题目有些怪,那是因为我们不知道什么是“世界史”。同样,我怀疑再版时更名为《世界科学技术通史》,固然是为了迎合国内正在兴起而又文献匮乏的科学史,也是由于对世界史这个名词的陌生。

     

        中国的“世界史”的概念与这本书中的“世界史”正在趋同。说趋同,是因为以前不同。

     

        在中国的历史学中,长期以来有两个二级学科,一个是中国历史,一个是世界历史。在这个概念框架下,中国不在世界之中。所以,长期以来,中国的“世界历史”指的是外国史,基本上是中国以外的各个国家的国别史,或者大一点,地区史。

     

        欧美国家早期的“世界史”,要不然是把欧洲当做了世界,所谓欧洲中心主义是也;要不然也是把各个国别史拼凑起来,与我们的“世界史”差不多。不过,事情在1960年代发生了变化。对于学科及名称的演变史,首都师范大学的刘文明教授有很好的介绍。

     

        1963年,威廉·麦克尼尔的《西方的兴起》出版,被普遍认为是“新世界史”(全球史)兴起的一个重要标志,因为它试图克服上述两个局限。麦克尼尔从全球视野和互动视角来考察历史的做法,在经济全球化浪潮的推动下逐渐得到史学界的认可。(刘文明,全球史:新兴的历史学分支学科,人民日报,2012年3月1日,理论版)

     

        一个一个的国别史加起来,并不等于世界史。只有把这个世界作为一个整体来叙述的,才叫做世界史。显然,麦克莱伦第三的世界史是这个意义上的世界史,是把整个世界作为“一个”对象的历史。

     

        刘文明教授接着说:1970年代,“新世界史”首先在美国发展起来,1980年代末成为大学学科。由于他们此前不像中国已经有了“世界史”专业,所以直接用“世界史”来命名。也有学者提出“全球史”应主要指近现代以来全球化的历史,从而与“世界史”区别开来。

     

        但是,大多数欧美学者认为,“世界史”、“新世界史”、“全球史”三个概念并无多大差异(而且它们经常被混用),都意味着一门区别于已有国别史和地区史的新学科,主要标识是以跨国家、跨地区、跨民族、跨文化的历史现象为研究对象,从广阔视野和互动视角来考察历史。20世纪90年代末,当这一史学观念传到我国时,一方面因为我国已有自己的“世界史”概念和学科,另一方面为了体现其新史学的特征,我国史学界一般称之为“全球史”。(出处同上)

     

        不过,事情再一次发生变化。2011年,在中国,“世界史”由历史学下面的二级学科,升格为一级学科。这使得中国的“世界史”概念也发生了变化。那些接受了“新世界史”或者“全球史”观念的中国“世界史”学者,更加主动地以“全球史”的概念来理解“世界史”了。

     

        作为对比,在中国的建制化序列里,“科学史”“技术史”“科学技术史”有着复杂的历史。今天的“科学技术史”是1997年确定下来的,理学一级学科。奇怪的是,这个一级学科可以授予“理工农医学位”;同样奇怪的是,这个学科没有二级学科。从直觉上看,物理学史应该是科学技术史的二级学科,然而不是,物理学史是“物理学”的二级学科。其余学科史以此类推。科学技术史如同被架空的一把手,图具名分,难以发力。在整个学术版图中,地位尴尬,依然要为自己的合法性进行辩护,依然还在为站稳体制内位置、扩展生存空间而奋斗。

     

        回过头来再看《世界史上的科学技术》,这本书被视为科学史著作,恐怕是中国科学史学者的一厢情愿。不过,这也恰好意味着,科学史和世界史存在着大量的公共领地,中国的科学史学者与世界史学者存在着彼此借鉴共同生长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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