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评梅作为五四时期著名的女作家之一,创作颇丰。从1921年,19岁的她在山西大学的《新共和》刊物上发表新诗《夜行》开始,一直到26岁英年早逝,短短几年内她笔耕不辍。作品散见于《晨报副刊》《妇女周刊》《蔷薇周刊》《语丝》等刊物,总量多达五六十万字,而且笔涉诗歌、散文、小说等多种体裁。
石评梅生前虽发表了大量作品,但却没有来得及出版单行本作品集。据其挚友庐隐所说,石评梅生前即已整理好几部著作而未及出版,计有散文集《心海》《涛语》,短篇小说集《祷告》(《涛语》和《祷告》,由袁君珊在石评梅生前帮其整理编定)。此外,石评梅还留下未加整理的两部诗集、几本1924年到1927年的日记以及发表在报刊上的大量作品,庐隐也有意将其整理出版。石评梅还曾有过与陆晶清合出《梅花小鹿》的计划,生前也未及施行。石评梅墓志说她“著有《涛语》《祷告》《偶然草》数书行世”,其实并不准确。因为这只是当时拟定的出版计划,后来《祷告》一书始终不曾真正面世。实际情况是,石评梅去世后,部分遗稿和书信先被整理发表在1929年的《华严月刊》和《蔷薇周刊》上,其后,作品由挚友庐隐、陆晶清等搜集整理,后来顺利出版的只有两种,即散文小说集《偶然草》和散文集《涛语》。
《偶然草》,1929年4月由庐隐、瞿冰森等集资经营的北平华严书店印行。收入散文和小说20篇。封面题有“石评梅女士著”。据屈毓秀、尤敏《石评梅生平与创作系年编略》等资料,此书只印行了一千册。《偶然草》中所收小说并无《祷告》,可见原先设想的小说集《祷告》并未被整合到该书中,因故没能出版。《涛语》,1931年12月由王礼锡、陆晶清夫妇供职的上海神州国光社印行。收入散文26篇(以往资料多说19篇,似不准确,因为其中《涛语》一章实际上包含了8篇散文)。书的封面印有“评梅女士遗著”。《给庐隐》等初刊时明确标注为“心海”系列的散文出现于该书,由此可以断定,原先设想的散文集《心海》被整合在这本《涛语》中。据李庆祥《评梅女士年谱长编》提供的信息详加辨析,可以发现前13篇都属“心海”系列,为书信体散文,其后则为“涛语”系列。所以这本书可以看做是《心海》和《涛语》的合集(《沄沁》也属“心海”系列,但不见于该书,或为整理时遗漏)。庐隐本来还要按她之前的计划,整理出版石评梅的日记,并且确实登出了预告和征订信息,但可惜最后由于资金困难、书店倒闭而未出(此据蹇先艾的说法。姜德明和屈毓秀、尤敏等则说是亲属不同意,将日记索走,因而未能出版),而且日记不知所踪,让人遗憾。整个民国时期,石评梅的书仅仅出版两种,而且印数极少,可见这只能当做庐隐等人对亡友的一种纪念,而没能继续在读者中产生广泛的影响。毕竟时局动乱,一位英年早逝的女作家,恐怕很难得到人们持续的关注。
自《偶然草》和《涛语》出版后,石评梅的著作长期没有印行,但有一些作品被收录到几种多人选集中。比如,1933年,著名女作家、章衣萍之妻吴曙天编,光华书局印行的《女子书信》便收入石评梅的两篇书信体散文《母亲》和《缄情寄向黄泉》。同年,张立英辑,开华书局印行的《女作家小品选》,收入石评梅的《社戏》《雪夜》等四篇散文。
上世纪40年代,以初版的《涛语》为底本,石评梅的著作被多次重印,主要集中在伪满洲国控制下的东北。鉴于政治形势,这些书出版前恐怕并未接洽过版权事宜。不过某种程度上,它们扩大了石评梅的影响。尤其在正版的石评梅著作很少重印的前提下,它们的大量印行就更加意义非凡了。《寄海滨故人》,目前我所见最早的有康德八年四月,即1941年4月由益智书店印行的版本。“康德”为伪满洲国的年号,自1934年始,一直延续到1945年。之后又有康德八年十月、康德九年十月,即1941年10月、1942年10月益智书店发行的版本。其内容、排版完全一致,封面均题“石评梅著”。益智书店,据版权页信息,地址为“新京北大街”。新京即今吉林省长春市,伪满洲国定都长春时将其改名为“新京”。查阅此书目录,与1931年初版《涛语》完全相同。只不过重新排版,并把名字改成了书中另一篇散文的题目——《寄海滨故人》。海滨故人指庐隐,之所以如此称呼,是因为庐隐曾以友人们为原型写过中篇小说《海滨故人》。除益智书店版外,还有另一版本的《寄海滨故人》,为1946年中国文化服务社长春分社印行。排版与益智书店版完全相同,应当属于在抗战胜利之后据其翻印。
以《涛语》原名重印的书,也有多个版本。我所见最早的是康德九年八月,即1942年8月奉天盛京书店发行的版本。奉天,即今辽宁省沈阳市。之后还有康德十年八月,即1943年8月发行的版本。此外我还见到一个版本,但因为缺失版权页,不能详知其出版年月。盛京书店至少出过这三种版本,内容、排版相同,而封面设计皆不相同。不过封面均题“石评梅著”。《民国时期总书目》里记录的盛京书店版《涛语》是康德十年五月,即1943年5月印行的版本,不知是否正是我没能看到版权信息的那个版本。盛京书店版与益智书店版排版基本相同,页数也一样,唯一的不同是调整了篇章顺序,将“涛语”系列提前,而把“心海”系列放在后面,大约是为了和书名更好地呼应。两种版本的版权页上均附新刊介绍,有凌淑华等《柳蕙英》(此书共收入现代女作家的8篇小说,其中即有石评梅的《祷告》),石评梅《涛语》,庐隐《象牙戒指》等。庐隐中篇小说《象牙戒指》,即以石评梅和高君宇的爱情故事为原型创作,在当时进一步扩大了石评梅的影响。象牙戒指为高君宇赠给石评梅之物,石评梅曾有散文《象牙戒指》详述此事。
除了东北,上海也出版过两次石评梅的《涛语》。1941年10月上海言行社刊行该书,总经售为原先出版该书的神州国光社。实际上,言行社正是神州国光社为避祸而申请使用的别名。所以此版实际上属于重印,与1931年初版《涛语》排版完全相同。需要指出的是,这本书有一个严重失误,封面上写“评梅女士著”,但扉页及版权页“著者”一项,却误写成可能是编辑人的“刘静蘅”,以至于后来以讹传讹,甚至连《中国新文学大系》也误作“刘静蘅著”。此外,书的封面印有“创作小说”几个字也很不妥,《涛语》实际上是纯粹的散文集,绝非散文化的小说集萃。这些问题的出现,是因为战乱期间出书仓促,还是有人假言行社之名出盗版书所致?暂时只能存疑待考。另外,1947年3月,上海文光书局也出版过《涛语》。与盛京书店版的篇章顺序一致,但重新进行了排版。就我目前所见,这是东北地区之外仅有的两次石评梅著作的重印。不难推知,在石评梅身后的民国时期,其作品并没有产生太大的影响,也没有受到足够的关注。
建国之后,石评梅被视作小资产阶级作家,其作品自然不可能有机会重印。一直到新时期,学界开始重新关注和评价现代文学史上的一些作家,石评梅其人其文才重新回到人们的视野中。1983年9月,屈毓秀、尤敏编《石评梅选集》由山西人民出版社出版,石评梅的学生、著名作家李健吾为之作序。这是建国后首次出版石评梅作品集,同时也是首次对石评梅作品做尽可能全面的搜集和整理,其重要意义和贡献自不待言。同年,国家图书馆编审、学者杨扬编的《石评梅作品集》三卷本,开始由书目文献出版社陆续推出,分“散文”,“诗歌、小说”,“戏剧、游记、书信”三卷,分别于三年内出齐。邓颖超为之题写书名并作《为题〈石评梅作品集〉书名后志》。该书较《石评梅选集》考证更细,收录更全,重新发掘了石评梅的很多作品,其创作的绝大部分可以说已囊括于此。该书影响很大,对于当代读者认识和阅读石评梅起到很重要的作用。1992年,北大中文系教授佘树森编《石评梅散文选集》由百花文艺出版社出版。佘树森为此书写了很长的序言,对石评梅的散文创作做了细致分析,并予以高度评价。佘树森是专门研究散文的专家,因而对石评梅散文有很贴切的理解和阐发。
进入上世纪90年代之后,尤其在本世纪,石评梅的著作开始被许多出版社大量出版,各种版本层出不穷,至今依然势头不减。这种现象背后有多方面的原因,比如高君宇和石评梅的传奇恋情、石评梅的民国才女身份对大众的影响等等,但这也确实证明了,真正优秀动人的文学作品自有它的生命力,时间和读者会证明一切。
近几年有几种版本也值得注意。2012年,新世界出版社出版了《石评梅大全集》。将石评梅所有作品汇集出版应予肯定,不过其选目并没有超出杨扬编的《石评梅作品集》的范围。本书似无专家学者参与,只是出版社自行编辑,命名“大全集”者,也应是有商业因素的考虑。2014年,中国书籍出版社出版《石评梅全集》,阳泉评梅女子文学社原社长文瑾主编。这是第一部正式以“全集”名字行世的石评梅作品集。与杨扬编的《石评梅作品集》一样,本书也分三卷,但分类稍作调整,分为“散文、游记”,“诗歌、小说”,“戏剧、书信”三卷。家乡人对石评梅的尊敬热爱很让人感动,全集的贡献和优长也值得称道,比如力求保存原貌,资料附录详尽,大部分作品后面都标注原始出处等等,但同时也不得不指出,其中仍有错讹,注释和附录似乎也做得不尽人意。同年,山西省地方志办公室编的《石评梅全集》也由山西人民出版社出版,魏文瑾、魏雪燕主编。其目录和内容编排与中国书籍出版社的版本一致,只不过汇为一册,抽去了一些图片和附录。从这几个版本来看,石评梅著作的编辑整理,现在应该还有进一步提升的空间。期待不远的将来,有更好的石评梅著作的版本问世。
从石评梅去世后至今其著作出版和变迁的概况中可以看到,民国时期和新时期石评梅著作的出版情况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生前未曾出版著作的石评梅,在去世半个多世纪后,迎来著作出版的黄金时代。尤其在当下,石评梅的书更是频频受到出版社的关注。但同时石评梅至今仍没有引起学界足够的重视,在各种现代文学史著作中,鲜少提及石评梅的名字,在中国现代文学馆的展览里,也找不到任何和石评梅相关的资料、实物。随着石评梅著作出版的升温和作品的大量印行,一定会有更多的人去阅读她,了解她,研究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