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English
  • 时政
  • 国际
  • 时评
  • 理论
  • 文化
  • 科技
  • 教育
  • 经济
  • 生活
  • 法治
  • 军事
  • 卫生
  • 健康
  • 女人
  • 文娱
  • 电视
  • 图片
  • 科普
  • 光明报系
  • 更多>>
  • 报 纸
    杂 志
    中华读书报 2017年07月19日 星期三

    重整烟海

    ——读《明人诗话要籍汇编》之随想

    叶晔 《 中华读书报 》( 2017年07月19日   10 版)
    《明人诗话要籍汇编》(全十册),陈广宏、侯荣川编校,复旦大学出版社2017年6月第一版,758.00元

        在学院式的科班教育中,低年级的学生经常听到老师的谆谆教诲:唐以前的文献,究个人毕生之力,或可穷尽;宋以后的文献,只能量力而行,整体把握。近二十年来,随着一系列宋元分体总集的出版,对宋元文学的完整把握,似乎成为可能;但即使在网络化、数字化的时代,也没人敢讨论穷尽明清文学文献之可能,这是一个无知者无畏的话题。如果说唐宋以前的文献是山河,是中华传统文化的棱骨,那么,明清以后的文献是烟海,让人领会中华传统文化的浩无涯涘。重整山河的可能性、必要性和迫切性,学界已有共识,赵逵夫先生在编的《全先秦汉魏晋南北朝文》,陈尚君先生对《全唐诗》的校订新编,都是这种共识的体现。那么,我们不禁要问,如同烟海的明清文献,连最基本的廓清和勘探都还没有完成,又谈什么重整呢?

        “烟海”一词,常用来形容明清文献的不可控性。烟,指清晰度上的不尽如人意;海,指整理深度、广度上的力不能及。过去三十年,明代文学的学者们,一直在从事廓清烟雾、勘探海洋的工作,无论已见成效的《全明散曲》《全明词》《全明诗话》,还是举步维艰的《全明诗》《全明文》,进展虽各不同,但都代表了明代文学文献整理的一种沉潜姿态。当然,考虑到明代文献的整体规模,大军未动而小部队先行,以探现存文献之深浅虚实,是较稳妥的做法。而在明代文学文献中,赋、词、散曲、诗话、文话等,属于数量可控的文体,故相关整理工作,理所当然地走在了明代文学研究的前沿。在一定程度上,分体总集整理的先后,未必取决于作品的质量,同样关系其操作的可行性,此为上世纪明代文学文献整理之方向。

        新世纪以来,随着古籍影印技术的发达,及互联网和数字化工程的推广,我们能看到的善本数量,远非上世纪的学者可比。明代文学文献的整理,也进入一个新的阶段,即大量的文献辑补工作。《全明词补编》《珍本明诗话五种》《稀见明人诗话十六种》等,就是对《全明词》《全明诗话》的查漏补缺。在此辑补过程中,整理者逐步认识到,前辈学者限于当时的客观条件,不仅在文献的考察面上观照未周,在文献版本的收集和判断上,亦有时代的局限。这个问题,在《全明词》出版之际,就被学界同仁指出,并引起激烈的讨论,故周明初教授在完成《全明词补编》后,便循序渐进地开始了重编《全明词》的工作。陈广宏、侯荣川先生的《明人诗话要籍汇编》(以下简称《汇编》),亦应放在这样的学术史视野下予以考察,方可领会其用心。作为这两个项目的近距离观者,笔者有一些想法,愿与诸先生分享。

        就课题初衷而言,学界之所以重编《全明词》《全明诗话》,首先在于原有版本不能反映时代文体之全貌。《全明词》录词两万首左右,重编《全明词》将超过三万首;《全明诗话》录诗话九十一种,重编《全明诗话》将超过两百种。数量上的大幅度增加,让我们对明代分体文学的整体面貌有全新的认识,故虽曰“重编”,其实是一个继续廓清、勘探、追求全备的过程。但在此基础上,编者们又不约而同地认识到,旧编在典籍底本的选择上,因时代之局限,存在较大的判断偏差。饶宗颐、张璋先生编《全明词》,征引民国《惜阴堂丛书》,已被学界指摘;周维德先生编《全明诗话》,也有不少以清本作底本的情况。笔者无意苛责,如余嘉锡评《四库全书总目》,“易地以处,纪氏必优于作《辨证》,而余之不能为《提要》决也”,几位先生已做到了他们所处时代的极致,而身处新时代的学者,之所以能做出更优异的成绩,也是建立在更便利的文献基础之上。

        但既然我们认识到这一局限,那么,重新整理就是必须直面的一件事。《汇编》所选明人诗话五十种,多以明本为底本,少用清本;对不同的明本,更是辨析源流,择善而从,密实有据。作为“重整烟海”事业的一部分,眼前的《明人诗话要籍汇编》十册,在名义上,是新编《全明诗话》的阶段性成果,其实它还有另一个身份,即第一部推出阶段性成果的重编明代分体总集。这固然是作为著述总集的《全明诗话》,较之作为作品总集的《全明词》的独有优势,但我们必须承认,《全明诗话》的重编经验,因其多样化的阶段性成果,得以循序、可视地呈现在学界面前,这将为以后的同类型工作,提供很多宝贵的可借鉴之处。

        “重整烟海”的关键一步,在对底本的重新选择。《汇编》对诗话版本源流的梳理,及对底本的慎重确定,是主事者用力最多的环节。其选用底本之精准,校本之丰富,实为信息时代与传统校勘学相结合的产物。

        但即使如此,限于体例和篇幅,无论是《汇编》,还是日后的新编《全明诗话》,都不可能以精校、汇校的形式,将重要诗话的版本面貌,完整、全面地呈现给读者。如王世贞的《艺苑卮言》、胡应麟的《诗薮》、许学夷的《诗源辩体》等,批评家在生前不断地修改、增订诗话内容,有多次刊刻的修订本存世。据笔者所知,《汇编》整理者对《诗源辩体》的万历本、崇祯本作过互校,最后因异文太多,担心影响阅读而作罢;对《艺苑卮言》的整理,更直言“因六卷本、八卷本与《四部稿》本文字差异极大,除个别文字的讹误缺漏外,不校其异同”。从总集的角度来说,这样处理没有问题,但由此损失了大量异文信息,又让人深感遗憾。笔者建议,对《艺苑卮言》《诗薮》《诗源辩体》等在作者生前有过多次修订的诗话著述,可组织一套《明人诗话汇校本丛刊》,对每部诗话的文字进行精校、汇校,单行出版,为明人诗话的经典个案研究提供实在的方便。

        任何断代分体总集的整理,其目的都是为了更好地服务学界。以往的学术传统,强调古籍整理应冷静地呈现文本原貌,不可引入过多的编者意图。陈广宏教授将要完成的新编《全明诗话》,是努力保持一种冷静的古籍整理态度,还是有意识地体现编者的学术思想,我们不得而知,但从《汇编》的情况来看,他显然不满足于对文学文献的静态整理。

        如前所述,《汇编》的首要贡献,并非对新材料的挖掘,而是对常见材料的重新定本。《汇编》溢出《全明诗话》之作,只有《南谷诗话》《过庭诗话》《傅与砺诗法》《新编名贤诗法》《诗法》《词府灵蛇》《吟窗小会》《谈艺录》《诗纪匡谬》《杜诗攟》十种,占《汇编》总数的五分之一而已,尚不足以改变《全明诗话》所呈现的明人诗话整体格局。

        但我们应认识到,《全明诗话》作为全编本,它所呈现的整体格局,是总集编纂的无意识产物;而《汇编》作为要籍选编本,选取了五十种诗话,带有自觉的选本意识。它分诗话、诗法、诗评三类,在同一类型内部,又精选要籍,依成书时间编次。这种体例形式,既凸显了明人诗话之“要籍”,反映了明诗话在历时发展中的经典化成果;又确立了明人诗话之“类型”,呈现了明诗话的整体格局及多样形态,达到了纵向、横向的双重编纂效果。

        长远来看,这部《汇编》一旦扩容为“全编”,体例必然有变。一方面,如何完善分类,以展现超过两百种诗话的形态面相,是一个有待解决的问题;另一方面,随着“要籍”的淡出,所有作品将一视同仁,如何在全编中体现诗话的经典化成果,更是一个难解之题。强调底本的社会性,于此愈显重要。因为诗话总集的整理,不同于单行本的整理,在数字化的技术形势下,它很有可能将承担起建构“中国诗学”文本网络的功能。这个文本网络,不仅指传统史料学意义上的史源关系,更强调书籍史、阅读史意义上的文本间的现实关联。在很大程度上,清人读到的《艺苑卮言》《诗薮》之版本为何,就意味着在清人的明诗学知识体系中,对《艺苑卮言》《诗薮》的阅读经验源自何方。从这个角度来说,选择最常见的可靠版本为底本,是明人诗话之经典化成果的另一种展现方式,并得以与清人诗话建立起切实有效的关联。

        同样在今年,陈广宏、龚宗杰先生推出了《稀见明人文话二十种》。陈教授在前言的结尾处,希望通过对明人诗话、文话的整理,将“诗文评”视为一个整体的存在;甚至期许下一个目标,是对明代诗文总集的整理,因为那也是中国传统文学批评的独特组成部分。如果说《汇编》的整理,呈现的是明诗话内部的横向、纵向格局,那么,将明人诗话、文话、诗总集、文总集的整理,一并纳入“诗文评”的世界之中,隐约流露出的,是编者建立明人文学批评之跨文体格局的学术理想。其效果如何,我们不妨拭目以待之。

    光明日报社概况 | 关于光明网 | 报网动态 | 联系我们 | 法律声明 | 光明网邮箱 | 网站地图

    光明日报版权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