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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华读书报 2017年07月12日 星期三

    何其芳与匈牙利汉学家米白

    马靖云 《 中华读书报 》( 2017年07月12日   03 版)

        20世纪50年代,中外学术交流已经很频繁了。文学方面的学者,文学所已经接待过苏联的访问学者谢曼诺夫,捷克的汉学家米莲娜,以及匈牙利的中国文学研究者米白。

        米白是匈牙利科学院研究员,他的研究项目是20世纪中国现代文学。1959年12月,根据中匈两国科学文化交流规划来中国访问,为他编写《中国现代文学史》作准备。在匈牙利他已翻译出版了老舍的《骆驼祥子》《月牙儿》《黑白李》等。12月2日他访问了老舍。接着就要访问何其芳。文学研究所是规划中的接待单位,所内有外宾接待室,但米白要求家访,何其芳欣然同意。在裱褙胡同36号接待了他。

        那天何其芳用四川家乡寄来的茶叶招待米白,应米白的要求参观了自己的藏书。他的书房是名副其实的“书”房,别无它物。室内空间除了进出方便的门和采光方便的窗之外,其余的空间全为书所占据。四壁贴墙放满了书架、书橱、书柜,里面放的书全是双层,为的是节省空间。米白惊叹何其芳藏书的丰富,称他是藏书家。何其芳谦虚地说:“藏书家不敢当,但作为文学研究工作的需要是可以满足了。”

        对这次访问,何其芳是认真充分准备的。他完满地回答了米白提出的关于诗歌的问题后接着说:“你让我朗诵的诗我准备了两首,一首是我的新作《听歌》、一首是李白的《蜀道难》。”“那太好了”,米白听后兴奋地说,同时他从背包内拿出一个小录音机放在桌上,转脸对何其芳说“我先说几句就请你接着朗诵”。这时他手按了一下录音机旁边的一个按钮高声说:“现在请中国著名诗人何其芳朗诵他的诗作《听歌》。”他目光转向何其芳,何其芳点头会意开始朗诵:

        我听见了迷人的歌声,它那样快活,那样年轻,就像我们年轻的共和国在歌唱她的不朽的青春;

        就象早晨的金色的阳光因为快乐而颤抖在水波上,春天突然回到了园子里,花朵都带着露珠开放。

        它时而唱得那样低咽,象夜晚的喷泉细声飞射,圆圆的月亮从天边升起,微风在轻轻地摇动树叶;

        它时而唱得那样高昂,象与天相接的巨大的波浪,把我们从陆地上面带走,带到辽远的蓝色的海洋;

        然后又唱得那样温柔,象少女的眼睛含着忧愁,和裂土而出的植物一样,初次的爱情跃动在心头。

        呵,它是这样迷人,这不是音乐,这是生命!这该不是梦中听见,而是青春的血液在奔腾!

        这时,米白突然又按一下录音机的开关,笑着说:“我太幸运了。亲耳听到了诗人自己朗诵他的诗作。现在请你继续朗诵李白的《蜀道难》吧。”这时何其芳的面部表情严肃起来,眼睛高视远方、拉着长调子念:

        噫吁嚱,危乎高哉!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蚕丛及鱼凫,开国何茫然!尔来四万八千岁,不与秦塞通人烟。西当太白有鸟道,可以横绝峨眉巅。地崩山摧壮士死,然后天梯石栈相钩连。

        上有六龙回日之高标,下有冲波逆折之回川。黄鹤之飞尚不得过,猿猱欲度愁攀援。青泥何盘盘,百步九折萦岩峦。扪参历井仰胁息,以手抚膺坐长叹。问君西游何时还?畏途巉岩不可攀。但见悲鸟号古木,雄飞雌从绕林间。又闻子规啼夜月,愁空山。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使人听此凋朱颜!

        连峰去天不盈尺,枯松倒挂倚绝壁。飞湍瀑流争喧豗,砯崖转石万壑雷。其险也如此,嗟尔远道之人胡为乎来哉!剑阁峥嵘而崔嵬,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所守或匪亲,化为狼与豺。

        朝避猛虎,夕避长蛇;磨牙吮血,杀人如麻。锦城虽云乐,不如早还家。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侧身西望长咨嗟。

        米白全神贯注倾听何其芳时而高昂时而低沉的朗诵。我却一边听一边猜想,他这次朗诵,一定是经过演员登台似的预演过。面部的表情、感情对诗景的融入、“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三次语调的处理都不相同。听这首诗朗诵是欣赏也是一种享受。米白听完双手抱拳作揖又说了一些感激的话。临别前再向何其芳深深的鞠了一躬,表示他的感谢。

        60年过去了。中国,匈牙利和世界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米白访问中国诗人何其芳,将在中匈文化交流史上留下有声的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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