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这本《荒野行吟》,我们随着作者的笔墨去一掬瓦尔登湖之水,去吟诵惠特曼漫步之诗,去俯瞰国家公园的壮阔雄奇,去荒漠僻壤中录制自然的箫声,去海豚湾绝望地注视汹涌的血海,去寻常美国小镇细察安详和静谧。那片广袤异域上演的笑与泪,痛与殇,返转回我们所踩踏的大地,未尝不是一支意味深长的咏叹调。
我不大读外国文学,我相信文字里的精微之处容易在翻译中流逝或者变形。当然这些年乱读下来,也有喜欢的书与人。比如麦尔维尓《白鲸》,梭罗《瓦尓登湖》,吉辛《四季随笔》,伍尓芙《达洛维夫人》,海明威《流动的圣节》,毛姆的短篇小说,盖瑞·施耐德的诗与散文,还有缪哲译的《钓客清话》和《塞尓彭自然史》。
梳理一下这份书单,发现我所钟爱的竟然多是英美作品,而且多是个人在雄伟壮阔的大自然里或静默自处或昂然相对而呈现出一种野性的大美,这在《瓦尔登湖》和《白鲸》里体现得尤为淋漓尽致。
很多年前读余光中先生的游记《蓝太基》,惊诧得想大叫:怎么一个译者能够写出这么惊心动魄的游记。他为了翻译麦尓维尓的《白鲸》,去大洋中的小岛寻求灵感。天蓝蓝海蓝蓝诗人的梦魂亦浸成深海的黝蓝。这是当代散文里很精华的文字,也不知道余先生后来译出了这一大本书没有。以他的学养和灵性,汉译本一定是妙品。从此后除了爱读余先生的散文尤其是游记,也对这条大白鲸莫比·迪克兴趣渐浓起来。
其后读耶鲁大学孙康宜女史的一本散文选。序言里深切地回忆如何由熟稔的英文写作开始艰辛地中文写作,回忆当年的恋人送她厚厚一本麦尔维尓《白鲸》。孙康宜女史,视野开阔,高屋建瓴,在她的笔下,莫比·迪克再一次游到我跟前。
再后来就是“读库”出品的布面笔记本里有一册选录艺术大师肯特为这本厚书作的版画,精彩极了。文字世界里的浩瀚以及宗教精神居然也能从这些黑白线条色块中浸染出来。有了选本,自然得陇望蜀,心想什么时候收一本有肯特全部插图的《白鲸》就好了。虽读不懂文字,看图也怪有意思的。这书的初版已成珍品,自然非我力所能及,幸而有朋友推荐一款精装复刻版。不看文章,单单看图也尽可以领会这洪荒的美。
翻读这本书和《瓦尔登湖》以及《沙乡年鉴》、施耐德的《山即是心》,会发现美国文化慢慢地形成一套和自然相处的方式。文学史上给这一类作品定义为自然文学,美国人的自然文学又和单纯的环境保护文学有所不同。既重自然,也重身处其间的人心的反省与自处,并进而提炼出富有哲学意味的理念。
而一般读者想要鸟瞰式地去接触了解这些书这些风景,一直以来不是易事。相关的学术书籍自然也有,然而却稍嫌晦涩无趣;坊间的旅美游记诚然也多,然而重心并不在自然文学之中,即便偶有涉及也不出走马观花浮光掠影。孙重人先生的《荒野行吟》,似乎正好不偏不倚地补上了这一块空白。作者有目的地去亲身体验与深度阅读,组织起这一重自有的天地。
在这本书里,作者既有亲身寻访的见闻观感,也有对这一领域内经典著作的引述解读,更有字里行间无处不在的人文忧思。“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诗人艾青的名句恰好可拿来形容作者的情与思,爱与愁。这其中蕴藏的情感是博大的,超越国界的。读这本《荒野行吟》,我们随着作者的笔墨去一掬瓦尓登湖之水,去吟诵惠特曼漫步之诗,去俯瞰国家公园的壮阔雄奇,去荒漠僻壤中录制自然的箫声,去海豚湾绝望地注视汹涌的血海,去寻常美国小镇细察安详和静谧。那片广袤异域上演的笑与泪,痛与殇,返转回我们所踩踏的大地,未尝不是一支意味深长的咏叹调,引人深思,以免重蹈覆辙。
更好的地方在于,其文字不艰深,不卖弄,尽力平淡从容,仿佛安坐书房软椅中,两三好友清谈娓娓,虽有忧思难忘,却也能气定神闲,以平常心待之。于是书房之内,也仿佛如同梭罗的轻舟浅泛,躬耕自食。读者倘能识之,则何其幸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