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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华读书报 2017年05月03日 星期三

    忆罗洪

    彭伟 《 中华读书报 》( 2017年05月03日   07 版)

        “老人”如冬叶,萧萧四落稀。今春,数位文化寿星相继离世。我刚刚写完了纪念周有光先生的文章,又传来了女作家罗洪先生的噩耗。回顾往事,罗先生的真挚、善良,历历在目,温温于心。

     

        我和她的交往始于“书·信”。本世纪初,我热衷裒览新文学旧书。一回,淘得四册民国剪报,其中短文《孤独》《傍晚》引起了我的兴趣。《孤独》真情流露,哲理毕现;《傍晚》构思独特,语言流丽。两篇散文发表于何时何地?我很想知道。不料作者居然在世,她就是已入耄耋之年的罗洪先生。我便贸然去鸿沪上,又恐地址有误,再请新文学史专家钦鸿同志转去一封书信。2002年12月8日、12月19日,罗洪先生两次回复:

     

        大札收到。

     

        你复印的两篇短文是二十世纪三十年代中期发表在当年《申报·自由谈》副刊的。由黎烈文同志主编这个副刊。

     

        这类短文,我还没有收成集子。承你关注,谢谢。

     

        《孤独》载1935年8月15日《自由谈》,未收集子。《傍晚》载1935年8月22日《自由谈》,收在《流浪的一年》散文集,大概是1940年出版。此书我自己也没有了。

     

        罗洪

     

        至于19日的手示,她并不是出于礼节,而是出于细心。我的联系地址是请友人代转的,罗洪担心8日复信我未曾收到,先书翰一通将解答告知钦鸿,请他转告我,后又回函给我,盼我收到信件。我很愧怍,一点小问题引来了罗先生的三通书札。

     

        随后大约半年间,我与罗先生鱼雁不断。直到2003年5月,我负笈海外前夕,写信作别,并嘱咐她无需回信。但是她心中担心我在域外的生活,于同年同月24日复书一封,极为感人:

     

        信收到,知悉你在五月下旬即将去新西兰留学,但收到信已5月20日,恐回信祝贺已收不到了,所以未曾作复。

     

        今晨看到昨天的《参考消息》上有一小段短文,说明在新西兰的留学生中,并不安宁,其中竟有勒索钱款等行为,有一名学生被判处8年徒刑。而且发案情况还不少。希望你要注意,谨慎交友。

        此信到时。谅你已动身,希望你家人将此信及剪报转寄给你。

     

        祝

     

        平安!

     

        罗洪

        我与罗先生非亲非故,仅仅是她的一位普通小读者。她居然亲自剪下报纸,寄来我的老家如皋,又叮嘱家人将信件转寄给我。我看了来信,感激不已。她的爱心,宛然信上。从此她成为我信赖的敬者之一。她走了,我固然伤心。不过作为一位人瑞,她的离世在我们小城可以看作“白喜事”。罗洪活到了108岁,即“茶寿”。她的待人接物,像白茶一样干干净净,将内心透明地展现给别人;像绿茶一样清清幽幽,给人淡淡绵绵的鼓励温暖。我与她过从不密,但是几次见面的感受都是如此。

     

        从2004年至2008年,每逢大学假期,我回国度假,必经上海,有时间便去谒见罗先生。尤其是初次见面,我至今记忆犹新。推开大门,是一条细窄的过道。一位和蔼的老太太与我对话。她就是罗洪,头发花白,面容和善,精神不错,说着一口吴侬软语。我勉勉强强听懂些,但觉得亲切。

     

        罗洪一步一步慢慢地挪着前行,弯下腰,拿杯子,又去提热水瓶。我赶忙说:“水我自己来倒,或者请阿姨稍后再倒。”“阿姨也挺辛苦的,现在她在休息,不用叫她,我可以的”,她缓缓地答道。她的行为与93岁的高龄完全不符,不但身体健康,而且不忘关心他人,真是不易。进入内室,文香飘逸。一面墙上挂着一幅黑白旧照,摄于1959年的新安江水电站工地。照片正中的两位女性是罗洪和萧珊,其余是唐弢、巴金、柯灵、辛笛等几位男作家。另一面墙上悬有朱雯(罗洪的丈夫)的遗照和方增先的画作。房内还有两处书橱,一个紧靠大门,里面安放着巴金、朱雯等人的大部头著作;另一个毗邻窗户,书籍正在暖暖地享受太阳的余晖。我们的话题自然都是书人。罗洪先生非常健谈,在一串串笑声中追忆了老友钱锺书、杨绛伉俪和巴金、萧珊夫妇。谈得开心,我大胆向她求字。她欣然允诺,当场挥毫,写了一副对联“有福乃读书,无欲则积刚”和一首唐诗《登黄鹤楼》。

     

        临行作别,她却谆谆叮咛我,明日再来。次日,我来到罗府,桌上早已摆好杨绛先生的两本著作《洗澡》《回忆两篇》和钱锺书先生的《管锥编》。罗洪对我笑言:“昨日你带来了如皋百岁碗,我没什么好送你的。知道你喜欢钱锺书、杨绛,就送你书吧。《洗澡》《回忆两篇》是杨绛先生送我们的,《管锥编》则是朱雯和我买的。”我幸福地接过书,一翻,果然《洗澡》《回忆两篇》均是杨绛先生的签名本。罗先生知道我喜藏民国旧书,她略有愧疚地告诉我,他们的旧藏早已捐献松江的图书馆,家中只留些“文革”后的印书,希望我可以自己挑几本带走。我独迷民国书,自然婉拒。不想她打开书橱,踮脚取出数本小册子,塞到我手上。我谢绝,她更坚决:“我年纪大了,不看了,你拿着,有用。”我被她的诚意打动,只能一一接受。事后我才发现那些小书本本都珍贵,分别是巴金、王元化、施蛰存、唐弢、许杰诸先生的签名著作。作为回报,我暗暗立志多存多读罗洪先生的旧著。也许是有缘罗洪,也许是书运亨通,随后数年,我淘得民国时期的罗洪著《儿童节》《流浪的一年》《这时代》《鬼影》和朱雯译《往十字架之路》《驶德日记》。我将部分旧书带去罗府,恳求签名,罗先生从不嫌烦,依旧耐心接待。她如此善待读者,究其个中原因,不得不提《儿童节》题跋:

     

        《儿童节》编在巴金主编的“文学丛刊”第五辑,1935年出版。我于1930年开始写作,陆续发表了一些作品。写作之前,已拜访了巴金先生,已经认识。发表了几篇作品,巴金先生时已主编“文学从刊”。有一次见面,他向我说,你已写了好几篇了,可以编个集子交给我。我交给他后,就被编在“文学丛刊”第五辑。巴金先生一方面在“文学从刊”里编入名家作品,一方面也编入当时文学青年的作品,提携青年作者,他是个了不起的大作家。

     

        罗洪 记

    2005年2月

     

        巴金是罗洪的领路人,不仅在写作上,更在做人方面。巴金总是善待每一位后辈,罗洪先生继承了他的衣钵,方能待我如友。

     

        人的生命总是有限的,而前人对于后人纯挚无私的友爱却是无限的,且能在世间延续扩展,就像巴金、罗洪那样——旧雨化春风,“润物细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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