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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华读书报 2017年04月05日 星期三

    我第一次当责编

    吴柯静 《 中华读书报 》( 2017年04月05日   14 版)

        《全校会注集评聊斋志异》是我真正意义上编辑的第一本书。

     

        2013年我在人民文学出版社实习,接到的任务就是编辑《全校会注集评聊斋志异》。当时出版社刚刚买下它的版权,因为缺少校对人员,让我先做第一遍的折校工作。折校,顾名思义,就是折着纸一行一行(竖排自然是一列一列)与原稿比对校阅。任笃行先生2008年去世,去世前一直在做这本书的修订工作。他有一套齐鲁书社2000年初版(此书初版在孔网上售价两千至五千皆有,我第一次看到搜索结果时也只能望洋兴叹),那是他的工作原稿,修订工作直接在书上进行。

     

        任先生更换了很多篇目的底本,因此《聊斋志异》的正文字词、句读或有轻微的变动,校记部分则改动较大,满篇标红者也不少见。我们的一校样是对照原稿笔迹识别、录入,不免会有些错误,折校时很有抓虫的乐趣和成就感。这是一份很静心的工作,往往是一列一列折校完正文部分、注释部分后,对着校记校对一遍,错行或者漏掉的部分还需要重新誊抄。之前念古代文学专业,阅读的专业书籍都是已经编辑整理好的成书,虽一直耳闻前辈学者治学严谨,但真正目睹这样一份矻矻于一字一句的正误异同的原稿时,还是不免深受震动。

     

        任先生在后记里举过一个例子:“使用版本较多,竟也未免捉襟见肘。例如校勘《锦瑟》,康熙本和异史本中有‘不能员圆委曲以每其生’,二十四卷本作‘不能圆容委曲以共其生’,铸本作‘不能容委曲以共其生’,青本作‘不能圆成委曲以谋其生’,额外参校摘抄本,作‘不能圆和委曲以安其生’。异文眩目,考之,竟一无是处,原来语出《后汉书·孔融传论》:‘夫严气正性覆折而已,岂有员园委屈可以每其生哉!’只好据此改正。如果能收集到更多的善本、珍本,或许这类径改就能避免。但愿发现全部作者定稿,得识庐山真面,就省得这样捉迷藏了。”见其严谨,也见其对《聊斋志异》的用心与揣摩。

     

        后来我正式入社开始工作,本以为过去这段时间,这本书已有他人开始编辑工作,没想到一两周之后获得消息,还是由我来做,刚刚入职的七月份,我在工作日程本上记下了第一条笔记,便是卷一《成仙》中的这句:“仍执初心,依然故我。”

     

        正式接手编辑工作之后,碰到的最大问题依然是校对。因为校对科人手短缺,这本书由编辑校对。《聊斋志异》本身规模并不算大,但这套书加上了历代注释和评论,共一百三十万字,繁体竖排,并且有现在难得一见的双行夹注(本书汇集的历代评论有文末评,亦有随文评,随文评排成双行小字,置于正文之中,所以称双行夹注),正文之中字号已有大小之分,注释和校记更是千头万绪,密如蝇脚。我初出茅庐,小心翼翼,只敢对着原稿规行矩步,生怕一下踏错即是弥天大误。繁体字中有诸多异体字,即一个字有N多种写法,常见的如并、並,却、卻,絕、絶,為、爲,字形有差别,但意思可能完全一样,也可能有不一样(最普遍的比如“于”,繁体为“於”,大部分时候可以通用,只要注意统一即可,但作为姓氏的时候,于、於分别是两个姓氏,需要区分),所以使用中要特别加以注意。就是从这些看起来虽然微小但是很重要的异体字开始,我逐渐学习思考,慢慢留意到文中的字词、断句等问题,然后才想到,编辑与作者都可能犯错,尤其是古代典籍类的出版物,涉及到句读、繁体字、异体字、引用文献,方方面面都可能存在纰漏。这部书稿非常遗憾不能再与作者沟通、共同打磨,但也更不能只相信自己的判断。我在念古代文学专业时,常感叹读过的书与浩如烟海的典籍相比不过沧海一粟,做这个工作时,更是有捉襟见肘之感,因此不敢妄自判断正误,只能不停查阅引用的典籍或是作者使用的校本,希望能减少因自己专业知识的匮乏而造成的失误。对编辑而言,在文字中浸淫得越久,看稿子的眼光越是老道毒辣。古典文学编辑尤其如此,我不放心时请教前辈老师,往往解决一个问题的同时,老师已经在页面上发现了另一个问题,而他看到稿子前后不过几十秒,这种功夫令我大为叹服。

     

        在看这本书的校样过程中,陆续处理了几个比较紧急的稿件,积累了一些经验,大致了解了编辑工作的内容,再看校样时,对版式审美也有了自己的判断。最早排版的版式完全依照齐鲁书社的初版,只将校记的序号由阿拉伯数字改成了汉码,更符合古文阅读的习惯,与全书氛围也更一致。后来修改了注释、校记和页眉,但版面基本没有大的改动。依照出版社的要求,如果修改版式引起版面大动,书稿的内容容易出现移位、错漏的情况,需要全部重新校对,所以版式改动上,还是比较谨慎。但是几个校样下来,越来越对正文中的注码和校码大小产生怀疑。正文中注释序号(注码)和校记序号(校码)比只正文字号小一号,注码外有六角括号标明,还比较容易分辨。为难的是校码直接跟在正文下,顺正文看时,有“曰三两日后”这种句子,其实“三”是校码,“曰两日后”才是正文,这样连我偶尔也会错认,与编辑室同事几次商量,大家意见都不统一,到接近定稿付型时,最后传阅一过,终于还是忍痛将注码、校码的字号再缩小一号。因为正文中注码、校码很多,长篇中注码甚至有至一百以上的,所以这些字号一旦缩小,整体版面全部变动。更麻烦的是,由于双行夹注的排版无法跟随正文变化,需要手动一条一条修改位置,不仅工作量大,而且十分容易失误。因为这个原因,我们增加了校次,重新校阅了稿件,还请两位前辈老师对版式和内文分别再过目一遍,尽量减少失误的可能,保证书稿的质量。

     

        期间已经请美编老师设计封面。实际上2015年11月封面已经经过几次修改,之后基本确定。2016年校对编辑工作完全结束之后,封面终于可以下厂印刷了。

     

        2016年9月,我与美编老师一起下厂看封面印刷样。我们先在印厂的电脑上看了封面,确认无误之后看实物样。但是奇怪的是,我的电脑上看整体是浅绿色的素净封面,印厂电脑上看起来是暖色调偏红的端庄封面,印出来之后却既不是前者也不是后者,而是第三种暗沉的冷色调偏绿,美编老师与印厂师傅当即就在印刷机旁边协商修改,在印刷机上一直调红色的比例,试印了二十多封后终于得到一个比较接近原始设计的封面。这是我第一次到印厂亲眼看封面印刷出的效果,一直感慨还是需要来亲身感受才能得到更理想的封面,避免成品与自己的设想出现比较大的分歧。

     

        10月我拿到了第一版样书,那时内文和封面已经做好,只有里封还未烫金,布面纹理细致,摸上去有些毛茸茸的,绷在硬硬的荷兰板上,一副未成年还需雕琢的模样。布面偏暗,我和美编老师商量了好几个来回,勉强定下烫金该选用什么色号(美编老师走的时候还不忘提醒,堵头布一定要用象牙白,象牙白!跟内文用纸颜色一样,现在的本白不好看!),还在惴惴不安地纠结,工厂说金只有一个色号了,于是我的纠结最终以一种非常令人遗憾的方式解决了。里封的烫金整体仍是偏暗一些,至今是一个小小遗憾。好在布面颜色庄重温柔,灯下捧读,应该也不至于显得太过黯淡。

     

        10月28日我去出版部沟通另一本书,正准备离开时,责任印制叫住我:“《聊斋》样书到了,你下去看看。”我几乎是立刻就跳起来,逗得另一个同事大笑。我告诉她这是最好的消息了。我入社多久,就做了这本书多久,听起来真是又拖沓又复杂。这期间我出了几本想说或是不想说的书,做了一些算好或不算好的事,虚长了一些年纪,真长了不少经验,但每每想起这本书,仍然是忐忑不安,若蹈虎尾若涉春冰。及至手里终于捧着这沉甸甸的四册样书,这两年的时间好像终于有了实体,他们被安放下来,封存在这部书里,然后尘埃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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