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随的几首集外诗词

    现见文化大家顾随最早公开发表的诗作是1914年12月上海《学生杂志》第1卷第6期上的《二媪行》《白菊》等古体诗。这些作品大多已被收入2014年河北教育出版社推出的新版《顾随全集》，但依然存在集外遗珠。其中，刊于1917年3月16日《中华编译社社刊》第3号的《夜坐忆玉妹》便是一首早年佚诗。该刊是半月刊，创刊于1917年2月16日，主编蒋箸超，系上海中华编译社社刊。刊有诗词、笔记、小说等内容，是中华编译社函授学校师生发表作品，联络感情，交换知识之园地。《夜坐忆玉妹》署原名“顾宝随”，前注“文科第二月考优等八名”。全诗如下：

    谁谓生离悲，不过隔两地。聚首会有时，鱼书日数起。哀此死别人，相见只梦寐。盖棺了今生，羌未卜来世。黄泉旷无垠，地下觅不易。况余手足情，焉能不流涕？分手四载馀，伤哉余玉妹。今夕苦念汝，汝亦念我未？作诗梦汝苦，奠茶和以泪。斯时有短檠，共此苦滋味。

    此诗应是顾随为悼念胞妹而作，以真挚动人的笔触，表达了对于玉妹的思念、哀悼之情，读之令人泪下。夤夜枯坐，面对着孤灯短檠，诗人深情追忆起“分别”已经四年的玉妹。相比于生离，死别实更令人怆痛。生离虽悲，尚可鱼书互通，聚首有期；死别则只能托之梦寐，以求相晤。天人永隔，来世难卜，作者唯有和泪成诗，以茶相奠，来表达无法忘怀的兄妹情谊。

    《水调歌头·雷川先生七十寿献此俚词聊当颂祷》载1940年11月26日《燕京新闻》“吴前校长七旬大庆特刊”。《燕京新闻》系周刊，1934年创刊于北平，1942年因学校内迁四川而出版“成都版”，1946年迁回北平，停刊日期待考。该刊由燕京大学新闻学系燕京新闻社主办并发行，辟有燕园逸话、学生小论坛和“副叶”副刊等栏目。主要刊载燕京大学校内新闻与活动，各院系教学和课外宣教实习概况，教授的讲演，学生的学术座谈会，以及燕大校友和全国其他高校的信息，是研究燕大校史不可忽视的一份刊物。兹将《水调歌头》全词转录如下：

    朝日映西岭，佳气郁茏葱。黄华正好泛酒，莫使酒樽空。齐仰泰山北斗，多少门墙桃李，绛帐足春风。此老真名世，万水俱朝宗。

    举瑶觞，起为寿，照颜红。先生自来矍铄，七十未成翁。久矣浮云富贵，试看文章道德，杖履更雍容。证取蒙叟语，寿与大椿同。

    吴雷川先生是现代著名教育家、基督教思想家，本名震春。他是清末翰林，于国学素有深造，后皈依基督教。1926年任燕京大学副校长，1929年以声誉卓著而荣膺燕大首任华人校长。1940年11月，燕京大学校方组建吴雷川先生七旬大庆庆祝筹备委员会，于26日先生寿诞日下午四时二十分在大礼堂举行庆祝大会（参见《吴前校长寿辰庆祝会二十六日下午四时许举行》，载《燕京新闻》第7卷第30期，1940年11月23日）。同时与《燕京新闻》合作出版纪念特刊，定于同日印行。稿件由筹备委员会负责征集，共约三万字。除顾随的《水调歌头》外，还刊有郭绍虞的《雷川先生近照题辞》《寿吴雷川先生七十》，许世瑛的《吴雷川先生七十寿辰纪念》，陆志韦的《吴雷川先生七十寿》，马叙伦的《雷川世姻丈先生七十》等诗文。关于顾随此词，滕茂椿在《千秋慧业，一代宗师——纪念顾随先生》一文曾述及：“1940年秋，顾先生上词选及习作课时，曾把祝贺吴老七十大庆的一首调寄《水调歌头》的词写在黑板上，并朗诵给大家听：‘朝日映两岭，黄花正好泛酒，没使酒樽空……此老真名世，万水俱朝宗。’全班同学静静地听，对吴老表达了无限的热爱，吴老在他的班上对我们风趣地说：‘七十有何稀奇，寻常而已。’”（载燕大文史资料编委会编：《燕大文史（第6辑）》，北京大学出版社1992年版，第224—225页）不过与原刊相较后即可发现，滕氏的引述并不完整，且有漏记、误记。

    此外，1930年10月1日《睿智》月刊第2期刊载了顾随的一首七言古体诗《孟冬到沽上，夜与友人欢饮；醉后走笔，寄君培哈埠》（以下简称《孟冬》），是后来收入《苦水诗存》（1934）的《初冬自家抵津，友人招引市肆中，醉后走笔赋此，寄君培滨江》一诗的期刊版。除诗题相异，两版存在十处异文。《睿湖》是燕京大学国文学会1929年6月15日创办的一份文艺刊物，由北平朴社发行，主编罗慕华，郭绍虞、林培志、田骢、李振东等参与编辑。撰稿人多为燕大师生，如冰心、顾颉刚、杨振声、王星拱、邓以蛰等。现据原刊，将《孟冬》抄录如下，以见顾诗之版本变迁：

    孟冬十月寒风起，草木摇落殊未已。棉裘毡笠辞家行，直南直北千余里。黄昏日落到津沽，黄云漠漠尘模胡。故人见我出意外，执手相看一欢呼。市楼买醉消长夜，京师羊羔真无价：妃白俪红精且腴，鸾刀脍切妙天下。铜釜初看炭火明，釜中汤已沸作声。盐豉辛辣发滋味，佐以园荽郁青青。不尝此味已三月，入口脆滑如欲咽。少饮能醉醉能狂，此际恨不天雨雪。归来倚楼一怅然，冯生远在松江边。夜半冻结江中水，凌晨积雪明烛天。书来苦道不得意，流泪成冰洒雪地；百年长恐负此身，半生悲苦人间世。呜呼冯生且勿悲！从古诗人多如斯。江南江北烟尘起，干戈满地更何之！君不见太白长流夜郎郡；又不见少陵奔走除孤愤：身后诗名万口传，生前饥渴无人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