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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华读书报 2016年12月14日 星期三

    由怀人旧文忆及“开明书店”前辈王知伊

    散木 《 中华读书报 》( 2016年12月14日   07 版)

        笔者在做浙江大学校史研究过程中,有一项已经结题的项目,即对蹊跷死于抗战胜利之后“陪都”重庆的费巩教授兼训导长的调查和研究。“费巩案”十分复杂,相关材料四零五散。一日,从报库中翻阅到当年重庆《新华日报》上一篇浙大学生对费巩的怀念文章,那是1946年1月21日署名“冷火”的一篇长文——《怀念费巩教授》,内称:

        “我在大学一年级就选了他教的经济学,平板的句调和有条有理的说明,我们都觉得写笔记极□□,又觉得要‘及格’这一门经济学似乎也不难。二年级,我修毕了他教的西洋近世史。三年级,我在他主讲的政治学这个课程上听讲。他是浙大聘请的公共课程教授,附带的在史地系兼开一门近世史,这样,比较旁系的同学,我和他接触较多。”

        据此可知费巩当年在浙大有三门课程:经济学、西洋近世史、政治学,此外,费巩教授当时大概还是当时后方唯一一个不是国民党党员的高校的“训导长”,作者又称:

        “费先生当浙大的训导长,那也是极偶然的事,前任的一个只知运用权力,无视学生意见的人被迫辞职以后,竺校长就决定请费先生暂代。费先生起初不答应,后来答应暂代,同学们听了没有一个不喜欢的。他当了训导长,第一件事就是亲往各宿舍察看屋漏的情形,雇工修补。热天来了,他亲自督率工友把学生们的床铺‘泡臭虫’。同学们有困难,他竭力相助,那时候,他照样上课教书。他比以前忙得多了,可是他的精神很好。他说:‘我兼了训导长,还是支的教授薪水。那训导长的薪金便可拿来为同学们做些事了。’费先生的牺牲精神和爱护同学的热忱,实在使我们衷心感佩。——学校实行导师制度,同学们谁都愿意受着费先生的教导。我侥幸做了费先生的导生,首次举行个别谈话时,他笑嘻嘻地问我:‘依你说,导师和导生之间应该怎样才相处得好呢?’我想了一想回答道:‘导师对学生要能实行一个诚字,不光挂个名儿,要诚挚地去爱学生。至于导生对待导师,应该由衷地去“敬”。不过,我总觉得导师应该先对学生相见以诚。’费先生听了颇以为然,后来在他当浙大训导长的第一次纪念周上,就把我的意思当众宣布了出来,他希望教授和学生都能以诚相待。”

        是所谓“训导长”,而作者也有幸成为费巩的“导生”,他们“以诚相待”,难怪费巩“失踪”后作者热烈地撰写了这篇文章。文章又称:

        “到他家里去,他客客气气地请你坐下,亲自倒上一杯茶。接着,你就看到他在抽雪茄了。他像课堂里那样地和你谈话,他的声调还是那样平和诚挚。他关心你的生活,问你许多话。他不时微笑,不时脸红,他笑得很天真,他脸红得很可爱。要是谈到彼此家庭的情况,他的眼睛亮了,好像他的眼睛里有你的家,也有他的家,一种师生间的感情使他特别快活起来。

        费先生的家是令人羡慕的。他的家境很好,他和费师母的感情很好,他的孩子们逗人喜爱。这些,他从来不明白地说出来,可是只要从他的谈话与神色中,你可以想像到了。假使费先生没有跟学校在一起,他将如何喜慰地生活在他的家里。他不是穷教授,他根本不需要靠教授的薪金来维持他和他一家的生活。可是他觉得做一个人应该对社会尽些力量,所以他到浙大来教书,并没有任何勉强的心情,他认为这是人生的义务。”

        热爱国家,热爱学生,且有着“民胞物与”的仁蔼胸怀,并且充满情感;称道传统,兼具儒、道、墨的道统,又是一个“带有几分绅士风度”的留洋教授,这就是费巩。无疑,“冷火”也深沉地热爱着他:不仅是热爱费巩待人接物的风范,热爱费巩对待学生的赤诚,热爱费巩博大的心胸,也是热爱着费巩的道义、原则,即其作为一个教授或知识分子的精神和情怀。

        费巩不是仅仅坐而论道,他在“训导长”任上亲为民主的实践,又在许多报刊上发表推介民主的文章,然而就是这样一位的教授也竟“失踪”了。于是作者不由感喟:对于“费先生的‘失踪’,大家衷心地慨叹着”,他还说:“浙大的一些教授中,有好几位先生是使我们做学生的永远不会忘掉的,因为他们有正义感。”其中特别是费巩,他说:

        “有些人说,费先生的‘失踪’太离奇,他的‘失踪’是缺乏人身自由保障的一个例子。诚然,以费先生那样热情而富有正义感的人,在这样的社会里,他是很可能遭受宵小的毒手的。他已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人,大概不至于‘自行失足落水’吧。现在政府当局又再一次宣布保障人民的各种自由,释放一切政治犯,像费先生这样一个热爱国家、热爱民族的正义之士,有什么理由要遭到政府当局的秘密拘捕呢?我们希望政府当局实践诺言,立即把费先生释放出来!”

        这是能够喷出火焰的文字,而“冷火”就是王知伊当时的笔名,他是战时浙大的学生,当时因参加进步的政治活动,被迫离开浙大,即于1942年肄业,遂又经人介绍,于1944年远赴广西桂林,参加开明书店编辑部的工作,后来成为著名的出版家。

        他的那篇《怀念费巩教授》感情热烈,以纪实的手法记述了费巩在浙大任职时的言谈举止、声容笑貌,可谓传神。特别是,它细腻地表现了费巩的思想情感和精神操守,也因此给人以一种强烈的感受,即这样的一位教授居然“失踪”了,而当时口口声声号称将予民以权的国民党当局,对此是难逃干系的。

        王知伊加入开明书店编辑部,随即协助傅彬然编辑《中学生战时半月刊》。

        开明书店原来的名刊《中学生》,因抗日战争的爆发停了一年有余,至1939年才在桂林复刊。复刊后,增加了许多抗战的内容,并更名为《中学生战时半月刊》,且由每月出版一期改为了两期,因之编刊时间缩短了,编辑力量就须增加,这是王知伊加入“开明”的一个背景。

        其时王知伊可谓“年富力壮,思想进步,学历不浅,正是半月刊需要的新生力量”,当时傅彬然让他做编校和与读者联系的工作,王知伊不辱使命,很快成为一个称职的编辑。在抗战复杂的环境下,编辑须与社会上的各种人物打交通,王知伊在傅彬然、宋云彬、唐锡光、贾祖璋等“开明”编委的带领和影响下,大凡内外事务的联系等等,均开展得非常得体,且办事精干,遂深得几位长者的“赏识”。抗战胜利后,开明书店从内地迁回上海,《中学生战时半月刊》也迁回了上海,并恢复了原名,其时王知伊仍在《中学生》编辑部协助叶圣陶和傅彬然编辑刊物。

        抗战胜利后没有多久,由于国民党当局对出版业实行专制,进步书刊的出版渐入困境,开明书店此前曾出版过的一些进步作品,如胡绳的《二千年间》、茅盾的《子夜》和《苏联见闻录》、夏衍译的高尔基《母亲》,以及《抗战八年木刻选集》、朱自清和叶圣陶合编的《闻一多全集》等,都被查禁了,甚至遍布全国各地的开明书店的分店,也大都是这种处境。由于进步图书不能卖,分店的销售额日益下降,面临关闭的危险。突然,从总店运来了一批外版书(上海文化生活出版社、万叶书店、神州国光社、骆驼书店和立信会计用品社等),这些新书有鲁迅、郭沫若、老舍的《三十年集》《呐喊》《彷徨》《青铜时代》《十批判书》《骆驼祥子》以及翻译文学《战争与和平》《父与子》《安娜·卡列尼娜》等,还有“立信”的会计图书。这是救急的书籍,分店的同人为此兴高采烈,也吸引了无数的读者,当新书被陈列在店堂时,许多读者特别是大学生和中学师生都纷纷围拢上来,争相翻阅,争相购买,这不仅大大提高了各分店门市部的营业额,也带动了开明书店本版书的销售,使总店和分店度过了一段困难的时期。这一批外版书的调入,是当时总店成立的外版部的功绩,而王知伊就是外版部的主任,负责进货。

        1950年,开明书店总店迁到北京,王知伊被留在上海。不久,开明书店参加了由“三联”、“商务”、“中华”、“联营”五个单位联合组成的“中国图书发行公司”,王知伊奉命在“中图公司”担任秘书科长。作为一位学识丰富的编辑,秘书科长毕竟是“屈才”的,后来王知伊又被上海辞书出版社调去,参加了编写《辞海》的工作,直到他退休。

        上世纪50年代末,共和国的文学出版工作曾经有个高峰,一批杰出的长篇小说问世,其中就有梁斌的《红旗谱》,在这一过程中,王知伊撰写过一篇《谈〈红旗谱〉的故事与人物》。

        《红旗谱》出版后曾激起强烈的反响,被誉为反映民主革命时期中国农民生活和斗争的史诗式作品,具有鲜明的民族风格和浓郁的乡土气息。王知伊此文从编辑角度审视作品的价值和意义,即《红旗谱》通过在大革命失败前后十年革命斗争的历史背景下,冀中平原两家农民三代人和一家地主两代人的尖锐矛盾斗争,生动展示了当时农村和城市阶级斗争和革命运动的壮丽图景,成功地塑造了三代农民的英雄形象。

        然而,随着意识形态和政治运动的不断发展,出版事业受到了干扰,特别是在“文革”时期。王知伊在最困难的时候仍然想念和关注着原来开明书店的同人,王知伊1944年加入“开明”,至1951年离开,有8年之久,他深知开明书店的意义,特别是在“开明”两老:叶圣陶、傅彬然身边工作,得其教诲,“不仅学习了他们办刊办社的编辑思想和培育青少年的教育理念,以及对读者负责的精神,还亲身感悟到这个集体许多优良的传统,耳濡目染社会上进步人士对开明的高度评价,使他内心一直不能平静,产生了要把开明的一切优点,包括‘开明人’的‘开明精神’和成功经验一一写成篇章,传之于世”,于是,王知伊晚年花费大量心血先后撰写了20多篇文章,结成《开明书店纪事》一书,最后交山西书海出版社出版,可惜他来不及亲眼看到,就与世长辞了。

        晚年的王知伊对中国现代出版史念兹在兹,他还参与了另一本“中国现代新闻出版人物志”——《编辑记者一百人》的编撰,是书汇集了“五四”以后中国现代新闻和出版事业的著名人物100人,以百人为集,撷取片断,予以介绍和评价,书成,由上海学林出版社1985年出版。当时市场上非常缺乏有关中国现代新闻和出版人物的读物,《编辑记者一百人》应时应景,堪为救急之作,而是书的三位“特约编辑”——王知伊、任嘉尧、张友济,均是著名的老编辑,又同感于“编辑是无名英雄”,即为人作嫁衣裳,而“他们手中的笔可以叱咤风云”,“不过,新闻、出版工作均各有其独特的规律,编辑、记者所从事的是复杂的、创造性的脑力劳动,一些有影响的编辑或记者,无论在养成优良的采访的采访作风、熟练的编辑技术和积累可贵的写作经验方面,都有长期的艰苦历程”,于是,“把他们的活动记录下来,将有助于人们去学习、去借鉴,有利于开展新闻、出版事业的新局面”,真是千真万确,且厥功甚伟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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