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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华读书报 2016年08月31日 星期三

    从一通闻一多致容庚手札想到的

    陈建军 《 中华读书报 》( 2016年08月31日   14 版)
    闻一多致容庚手札
    闻一多

        自1993年12月《闻一多全集》由湖北人民出版社出版以来,时有闻一多佚信被发现。迄今为止,已发现未收入全集的闻一多书信至少有8封,即致梁实秋1封、致舒新城1封、致朱湘1封、致李小缘4封和致容庚1封。前7封已为上海交通大学出版社2014年12月版《闻一多年谱长编》(闻黎明、侯菊坤编著,闻立雕审定)所著录,惟致容庚一信则不见提及。

     

        1998年11月,容庚的亲属将其生前精心辑藏的约200封名家尺牍捐赠广东省中山图书馆。2002年11月,商务印书馆出版《广东省立中山图书馆馆藏名人手札选萃》(广东省立中山图书馆编),内收陈垣、叶恭绰、周作人、刘半农、钱穆、顾随、朱自清、凌叔华、启功等“各家致容庚手札”近百封,其中第160页,有一封“闻一多致容庚书”,全文如下(标点符号为笔者所加):

     

        希白先生砚北:

     

        前承允代预约罗著三代金文一部,至为感荷。兹急欲得此宝笈,以助新岁之懽。特先奉上国币百元,敬希点收并赐下该书初集一部,无任大愿之至。

     

        顺颂

     

        新釐百福

     

        弟闻一多

     

        除夕

     

        《广东省立中山图书馆馆藏名人手札选萃》所收系据原件影印,另附作者简介,无释文和其他说明文字。

     

        此信仅署“除夕”,具体写于何年何月何日,不妨略加考证。

     

        要知道这封信的写作时间,只须弄清年份即可。年份一经断定,月日则不难推算。而解决年份问题的关键之处,就在于信中所谓“罗著三代金文”。“罗”当指罗振玉,“三代金文”即指罗振玉编的《三代吉金文存》。1936年,罗振玉将其毕生所藏金文拓本辑成《三代吉金文存》,1937年由旅顺墨缘堂影印刊行。据《国立北平图书馆馆刊》1937年2月第11卷第1号所载《出版界消息》,《三代吉金文存》“凡二十卷二十册,已成首函五册,现售预约,每部百八十元。本年二月底截止六月内,书可完全出齐。逾期每部实售二百三十元。以成本过重,只成百部”。可见,闻一多致容庚信应当写于1937年,但不可能是这一年的“除夕”。农历1937年的“除夕”是在1938年1月30日,而在此之前,闻一多早已购得《三代吉金文存》。卢沟桥事变后,闻一多于7月19日离开北平,由津浦铁路南下,经南京抵武汉。9月10日,他在致其学生孙作云信中说:“我于南归时,只携来《三代吉金文存》及《殷虚书契前编》二种。”因此,致容庚信中的“除夕”当指农历1936年的“除夕”。农历1936年的“除夕”是在1937年2月10日,此即为闻一多致容庚信的具体写作时间。

     

        我所感兴趣者,在于闻一多何以专请容庚代购《三代吉金文存》。深究细考,其原因至少有四:

     

        一、闻、容有共同的得意弟子陈梦家。单从这一层来看,他们之间的交往应该不疏。1927年,陈梦家考入南京国立第四中山大学(后改为国立中央大学)法律系,闻一多被聘为文学院副教授兼外文系主任,陈梦家旁听过他的“英美诗”等课程。1928年,闻一多任武汉大学文学院院长。两年后,应聘为青岛大学教授兼文学院院长、中文系主任。1932年,陈梦家到青岛大学,跟随闻一多做助教。同年,闻一多受聘清华大学,陈梦家进燕京大学宗教学院学习。次年,陈梦家任教于安徽芜湖中学。1934年,回燕京大学,师从容庚,攻读古文字学。1936年研究生毕业后,留校任教。查《闻一多年谱长编》,中有他们三人同赴饭局等记载。

     

        二、1934年,容庚、徐中舒等发起成立考古学社,闻一多被吸收为第三期社员。自这一年起,闻一多在燕京大学文学院兼任讲师,为三、四、五年级讲授选修课“诗经”,与容庚有共事之雅。1936年10月初,闻一多曾与容庚等同游河北涿州。信中“前承允代预约罗著三代金文”云云,或许是容庚当面答应的亦未可知。

     

        三、容庚与罗振玉关系密切。1922年,容庚曾携《金文编》初稿赴天津拜谒罗振玉,深得罗氏赏识,并推荐给北京大学研究所,被破格录取为国学门研究生。此后,他们书信往来频繁。1925年,罗振玉资助出版《金文编》(天津贻安堂),并亲自作序。1934年,容庚校印罗振玉《俑庐日札》(北平隆福寺文奎堂修绠堂)。

     

        四、《三代吉金文存》“以成本过重,只成百部”,若非托熟人、找关系,恐怕不易“得此宝笈”。

     

        基于以上几个方面的原因,闻一多请容庚代购《三代吉金文存》,实乃情理之中、自然而然的事。

     

        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闻一多为何“急欲得此宝笈”?

     

        《三代吉金文存》集录商周铜器铭文拓本4831器,大致依器物作用分为26类,是当时搜罗宏富、鉴别谨严、印制精美、质量优良的金文资料汇编,诚为金文研究者案头必备的一部工具书。

     

        1936年至1937年间,闻一多一度对古代文字,尤其是对甲骨文、钟鼎文产生了浓厚兴趣。1936年署假,曾特地到河南安阳考察殷墟甲骨发掘情况。除发表《释为释豖》《释朱》等几篇契文疏证外,另有大量未刊手稿,如《甲骨文拾证》《金文疏证》《金文举例》《金文类钞》《金文杂识》《金文杂考》《金文假借疏证》等,未悉数收入《闻一多全集》。《三代吉金文存》为闻一多研究古代文字和古代文学提供了极大便利,他在释“商”字和释《诗经·行露》“谁谓雀无角”之“角”字时,就征引过其中的相关材料。同时,在罗著基础上,他还编撰成《三代吉金文存目录》《三代吉金文存目录辩证》《三代吉金文钞》《三代吉金文释》等,为上古文字研究作出了巨大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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