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书痴范用“相约在书店”

    看书得看三联，靠的是一张品牌，一种风格，一份品质。范用功不可没。

    浩劫过后，中国的文化事业亟待重建，在争议声中，范用以知识分子的良心为时代先，主持创办《读书》，力排众议，编辑出版《傅雷家书》《随想录》等著作，为三十年来中国文化出版事业的恢复发展立下精神标杆。

    他的书刊，诠释着图书最美是素颜。他亲力亲为，有《叶雨书衣》为证。

    他的书刊，都是以思想影响中国。自其2010年9月14日道归西山至今，近六年矣，不少书友还在撰文，多家出版社还在编选，纪念这位伟大的出版前辈。

    2011年8月，汪家明将范用做出版、忆书人和谈读书的部分文字，编成《相约在书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

    2015年9月，三联书店出版了范用的三本大书《存牍辑览》《爱看书的广告》和新版《叶雨书衣》。

    2016年4月，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总编汪修荣请著名读书人子聪，再次编选一册范用著述的《相约在书店》，讲述他一生爱书、读书和出书的故事，方便我们了解和理解那个瘦小老头的性格、行动、喜好、交际与生活。我们似可将其纳入自述的范畴。

    范用生于小商人家庭，逢慈父早逝、日寇侵华，不得不在初中辍学。经所投奔的舅公介绍，他被黄洛峰接受，进入读书生活出版社做练习生跑印刷厂。原想求得一谋生度日的差事，而其自小喜欢读书、读杂志的习惯，激发他认真而艰难地成为了革命出版人士。这个偶然，为中国现当代出版事业锻炼出了一个领军人物。

    子聪版《相约在书店》辑为三卷，七十多篇文章，分为忆故乡亲人的“乡里故人”、写师友往来的“衡宇相望”和述出版佳话的“书香处处”，大致凸显了范用年少生活、从事书业的发展轨迹和心路历程。此书除了有范用对名家的回忆，还有他对普通人如启蒙老师、少时书友的缅怀。怀人文字平实、质朴，饱含经由岁月沉淀而来的人生体悟，平静克制、哀而不伤，刻画了一幅读书人群像。虽非先后衔接，却彼此联系，向我们展现了一个了不起的出版前辈如何“为书籍一生”。

    此书的范用简介中，有一段话：“幼时即痴迷读书，十五六岁进入出版业，靠自学和勤奋成就了出版事业。在工作中结识许多作家学者并发展为良师益友，怀抱为普通大众出版价廉质优图书的梦想和追求，为书籍倾尽一生。”

    赵家璧说：“我认为现今够得上称为‘出版家’的，也就此一人了。”巴金说：“愿化作泥土，留在先行者的温暖的脚印里。”范用为书籍的一生中，与二十世纪中国文化界众多名流结成师友之谊，丁聪、田家英、戈宝权、巴金、吴祖光……从他的回顾中一窥他们的生活侧面与内心曲折，重温我们这个时代再也无法孕育的读书人心灵史。

    他那三联书店“520”办公室，成了文化宿贤们相逢的据点：卞之琳去东四邮局寄信，偷空来这里抽支烟；袁水拍“文革”时靠边站，有时来坐坐；启功不惧年高而吃力登高，送来一书一画；丁聪在家里迫于夫人下达的节食瘦身计划，只好来这里，寻找他把东四一带的小馆子，几乎吃遍。

    范用对书近乎痴迷，爱出好书，喜动手操作，当编辑，做装帧，忆顶着压力编关于蒋介石的全集、传记，评卞之琳、叶灵凤、钟芳玲、吴兴文的新书，把淘书友们买书余兴编成好玩、耐读的琐记。我喜欢他坚持且在三联倡导的装帧风格：简约而凝重，精致而大气，淡雅而迷人。他自称“叶雨”，但设计的书衣却不业余，让素颜的书影成为了一种简单和美丽，积聚了一份魅力与传奇。无论是书影、扉页，还是目录页、正文版式，大多是新颖独特的创意，简洁明快的画面，深刻丰富的内涵，似乎过于简单没有多少技巧，却如同一股清新之风，舒服人眼，惬意人心。这一以贯之、持之以恒地做成的风格，远胜于色彩花哨繁杂、文字错乱堆积、内页胡乱装饰、形式瞬息多变的快餐书。

    范用的成熟和成功，留在了我们的记忆与内心深处，而他穷尽一生走在书之旅途中的文字、精神、思想与情趣，能否长久地影响新时期的出版人、编辑者、传播者、创作者和阅读者呢？就像传递《相约在书店》里的风景一样，坦诚，清醒，开阔，这些，只是范用在人生泥土上，留下的文化脚印；而我们的泥土上，是否也存在另一行脚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