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English
  • 时政
  • 国际
  • 时评
  • 理论
  • 文化
  • 科技
  • 教育
  • 经济
  • 生活
  • 法治
  • 军事
  • 卫生
  • 养生
  • 女人
  • 文娱
  • 电视
  • 图片
  • 游戏
  • 光明报系
  • 更多>>
  • 报 纸
    杂 志
    中华读书报 2016年05月11日 星期三

    网上文谈

    朱秀海的战争和商战

    从《穿越死亡》到《乔家大院》

    《 中华读书报 》( 2016年05月11日   17 版)
    朱秀海1979年在44号界碑前(朱秀海供图)
    栏目主持/采写:舒晋瑜

        在飘着墨香的办公室里,朱秀海狂放洒脱的书法作品肆意张扬着酣畅不羁的雄放之气。这位曾在战场上经历生死考验,写出《穿越死亡》《音乐会》等震憾人心之作的军旅作家,久已不见新的小说作品。本世纪初一部《乔家大院》的成功,给他带来意想不到的名利和各种荣誉,也给对他的文学创作怀有期待的读者带来些许的担忧:朱秀海还会写小说吗?

     

        二十年前朱秀海对于电视剧热播的担心是,自己平静的生活被彻底打破,因而影响多年来相对纯粹的创作心态。他要一直“保持警惕”。果真如此。他充满自信地告诉读书报,还要写战争题材的作品,要写出我们所不知道的真实的战争。

     

        对一切新鲜事物充满兴趣的朱秀海,固然不会排斥网络无处不在的信息轰炸。他认为由于查找资料的方便,现在已经到了“没有网络写作时感觉非常不方便的程度。”但是就阅读而言,他仍然会选择实体书,因为阅读书本是一种享受,而在网上读书对眼睛会有较大的损伤。

     

        读书报:您经历的战争是怎样的?

     

        朱秀海:1978年12月20日,我突然接到去前线打仗的命令。这是我第一次接触真实的战争,对我一生都有重大影响。当时的要求是军区机关年轻的干部,没有打过仗的,挑选一批人跟着队伍去参战。不是深入生活,就是参战,也没有写作任务。当时我们军区的政治部主任是原来的总政文化部长谢镗忠,他是个老红军,在文学上是内行,他点名让我参加,因为我在军区文化部的年龄最小。让我参战,其实也是在我身上寄予了一些文学方面的希望。

     

        我到一二七师参战。战争打响的头一天晚上,部队进入战场。师长张万年和政委、我和一名干部干事,还有师政治部主任,蹲在距离边境线不到一百米的路边开一个小会。政委说,所有的战争准备都完成了,只剩下最后一件事,就是为明天就要牺牲的烈士挖墓坑,按照步兵伤亡1:4的比例,我们明天要消灭的是敌人的一个加强营,我方伤亡应当是一个加强团,一个加强团是3800人,当然不会有那么多人牺牲,但当天夜里至少要挖一千个墓坑。那时候部队正在从我们身后大步越过走向战场。我看着他们,突然意识到这些今天仍然活着的人,至少有一千人的命运已经被规定了,这样的场景对我来说是很震憾的。那时你会想到一个问题:为什么是他们?其实我自己也在内,我也可能在这一千人之内。其实后来整个战争打完,一二七师总共牺牲的人数是404人。后来很多人问我参加战争怕不怕,我说怕什么?我已经在那个晚上过了那道坎了,战争来了,不能掌控的是生死,能掌控的是你的尊严。如果失去生命是无法阻止的事,那你至少不能让自己失去尊严。

     

        读书报:两次参战,一定给您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朱秀海:战争打响的第一天,我就和一二七师的同志上了战场,晚上我和一位宣传科的干事到了离前线只有500米的一个连队。晚上炮弹不停地从头顶上飞过去,我们俩还在半塌的堑壕闲聊,聊他的恋爱故事。后来想这种聊天,其实是一种告别,每个人都在回忆自己的一生,其实就是向生告别。第二天我们被小雨淋醒,才知道山头上的这个连队已经撤回,只把我们两个扔下了。我们俩就背着枪往山下走,路上草很深,突然间就看见了没有埋到地下去的两枚拉发引信地雷藏在草丛里,由一根长长的草绿色的绊线连着,地雷和绊线都暴露着。可见当时越南人对同我们打仗并没有太多的思想准备。原来我们进入了雷区,进来了就进来了,怎么办?有绊雷说明没有埋在地下的雷,绕过去就是了。到现在中越边境的雷区也没扫干净,老山埋雷的密度更大,十公分一枚。我们当时就这么绕出雷区,回到了指挥所。我的战友受到师政治部张主任一顿批评:你怎么把军区来的朱干事带到那里去了?打死了怎么办?其实也就是这么一说,打死了就打死了。

     

        1984年总政组织作战代表团上前线参加老山自卫反击战,我又到了最前沿的部队,理由好像是我打过仗。我当时到了八里河东山最前边的一个团指挥所。住那里一个月,每天下雨,一天到晚铺板下面的雨水像大河一样流淌,每天炮弹从头顶上飞过来,落在山下面炸开。我的中篇小说《维也纳森林的故事》写的就是这一段。这次参战和上次不同,上次是进攻,势如破竹,这次是守,天天死人,仗打得不痛快。

     

        读书报:这些经历是否都融入了作品?《痴情》和《穿越死亡》都是以南线战争为大背景。这两年您在《光明日报》发表的散文《正当犁花开遍了天涯》《一个人的车站》也写了那一段经历。

     

        朱秀海:《痴情》是战后我写的第一部长篇小说,带有很多原始的战争印象。我当时可能是非常迫切地想向全国读者说出一句话:是什么样的力量让我们的军队支撑并且赢得了这场战争。这部书1989年出版后,朱向前先生认为是写战争后遗症的“先声之作”。

     

        《穿越死亡》是1995年才出版的,那时距离我第一次参战已经16年。因为是写对越自卫还击作战,很多出版社不敢出。最后交给了工人出版社,雷抒雁在那里当图书编辑室主任,庞洋做责编,他们很有魄力,出版了这部书。

     

        读书报:80年代有一批军旅作家从军艺走出来,您去军艺学习了吗?

     

        朱秀海:那时我去了武大。1985年,中国作协安排35岁以下的作协会员去武汉大学作家班读书,标准就一个:得过全国大奖,包括湖北的熊召政,湖南的水运宪,江西的陈世旭等,去了24个人。拿学分的课不需要上,主要听《中国哲学史》《西方哲学史》,包括刑事侦探这样的课都有人去听。再比如历史经济地理这样的课过去听都没听说过,却在武汉大学听到了,讲到历史经济地理就要讲到历史上的中国交通,茶路和盐路,这对后来我写《乔家大院》有帮助。这两年的学习对我很重要,我还学了英语,毕业时都能磕磕绊绊看原版的《查泰莱夫人的情人》了。

     

        我从小就有一种读书的渴望,因为那时没书读啊。1972年到部队后才有书读,像那时内部编译出版的苏联小说《落角》《多雪的冬天》《你到底要什么》,还有内部发行的《摘译》,里面有编译的世界各国的小说。1975年学马列六本书,《反杜林论》那么难读,也读完了,还有《家庭、国家和私有制的起源》,这些书其实对我们的成长都有帮助。后来我还读过海德格尔的《存在与时间》,只看了半部,但已经很震撼了。武大读书期间开始接触湖南科技出版社的“第一推动力丛书”,包括《时间简史》《上帝与新物理学》,都读了。这些和文学不搭界的书对我的帮助很大。当然也读了很多西方的文学作品,加谬、卡夫卡、略萨,有些书和我的内心不是很吻合,有些书像子弹一样打中了我的心脏,醍醐灌顶,非常震憾。现在我也每年定期在中国图书网搜索,每年要下单买四、五包书。

     

        读书报:80年代以来您的创作经历是怎样的情况?

     

        朱秀海:我先后供职武汉军区创作室、第二炮兵创作室和海政创作室,在部队作家中算是走的地方比较多的。这有很多不好的地方,但也有好处,就是经常会在意想不到的地方,遭遇能够震憾一生的事情。这些经历又总体地对我理解这个世界有重大帮助。1987年我从武大毕业时,武汉军区已经撤销,次年我从洛阳的部队调到调到二炮的一个基地,任职某导弹旅的后勤部协理员,从陆军到了火箭军,亲眼看到过部队官兵进行核弹头装配演习。核材料装填完毕后,我坐着看一名操作手在弹头上放电雷管,他跟我开玩笑,说只要有一个电火花,这座山头就没了。我是打过仗的人,但那一刻我的感觉,比在战场子弹打过来都紧张。

     

        读书报:电视剧《乔家大院》对您来说应该是一个转折点吧?

     

        朱秀海:它是一个旁逸斜出的作品,也是一个入口,我从这里慢慢进入,理解商业和民族生存发展的关系,包括最近拍完的《赤水河》和《客家人》,以及刚刚开拍的《乔家大院》第二部,还有马上要开拍的一部戏,都涉及商业在中国社会历史中的地位与作用的问题。这些年我写电视剧还是有意义的,有意外收获,它成了我文学生涯的另一个重心。我发现我可以通过电视剧的形式反映我对中国历史的思考,并对今天的社会产生观照。

     

        读书报:能具体说说是怎样的思考吗?最近团结出版社推出的影视同期书《赤水河》,很快与电视剧《客家人》同名的长篇小说也要问世,在写什么上,有什么考虑?

     

        朱秀海:《乔家大院》之后,各地让我帮他们写戏多是想开发旅游,但对我来说,却是在继续自己关于中国问题的思考,这两部新戏也是。

     

        《乔家大院》对我的一个重大影响是被动地引导我开始研究商业话题,商业在中国人的历史和生活中到底占据什么位置?从《乔家大院》到《赤水河》、《客家人》,乃至于刚刚开拍的《乔家大院》第二部,这些戏的背景都是1840年以后的中国历史,主人公都用自己的行为参与甚至创造了历史的某个细部。但是从鸦片战争以后的中国历史和戏的主人公的命运一般说来都是悲剧性的,因为他们报着以商救国的理想并用一生的时间去实现这个理想时,中国社会的大环境却没有给他们创造良好的机会。中国商人真正拥有机会我认为是改革开放以来的30多年,整个中国社会对商业、商人、经商的观念发生了历史上从来没有过的根本性改变,中国人终于改变了延续几千年的重农抑商的传统,接受了全民经商,走向了社会主义商品经济。

     

        不走商品经济的路就会走造反、起义、暴动、战乱、革命的路。这是我这些年写的一些电视剧的潜在主题,但更重要的是它其实就是历史的本相。中国人从农耕社会走到商品经济道路上来,经历了艰辛的道路,无数人的死亡,才让我们醒悟过来。这就是我说的现实关照问题。这是个大题目,不明白今天我们怎么突然有了饭吃,明天就仍然可能没有饭吃。

     

        读书报:《乔家大院》和《天地民心》都是先写剧本后改为小说的吗?您还会写小说吗?

     

        朱秀海:我一直准备着回到小说创作中来。一个重要的原因是有很多东西,过去不能写的,不知道该怎么写的,现在都能写了,也知道怎么写了。

     

        《乔家大院》和《天地民心》都是剧本改小说,销售都很好。《天地民心》剧本刚出来时,央视方面说比《乔家大院》还要好。但是临到播出时有人开始嘀咕,说这是一部教皇上怎么当皇上的戏。费了几番周折,最后在中央八套播出了。但还是给了一个飞天奖,两位国家领导人在出访时都将这部戏和《乔家大院》一并作为国家文化礼品赠送给了美国人。

     

        我不觉得我写电视剧就不是写小说,我一直都在用写长篇小说的思路写电视剧,所以改成小说也容易。我更想说的是:无论是小说还是电视剧,不在于体裁,而在于你是不是真正能够说出点什么,对今天的中国社会有所观照。

     

        我到今天仍然认为我是被动地当了作家的人,以后几十年里一直在努力让自己成为一个真正的作家。当然我也比较任情,没有第一名强迫症,一定要拿什么奖,也就没有太多的负担。还是庄子的话,至人无己,圣人无功,神人无名。安时处顺。但是你若是给我机会,我也从没有真正让你失望。

     

        朱秀海,当代作家、编剧。河南鹿邑人,满族。武汉大学中文系毕业。1972年入伍,先后在武汉军区、第二炮兵、海军服役,两次参战。1978年开始文学创作,1983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曾任海军政治部创作室主任,著有长篇小说《痴情》《穿越死亡》《波涛汹涌》《音乐会》《乔家大院》《天地民心》《赤水河》;长篇电视连续剧《乔家大院》《天地民心》《波涛汹涌》《军歌嘹亮》《客家人》《赤水河》《百姓》(两部);长篇纪实文学《黑的土红的雪》《赤土狂飙》;中短篇小说集《在密密的森林中》《出征夜》;散文集《行色匆匆》《山在山的深处》;旧体诗集《升虚邑诗存》等,获全国优秀报告文学奖、中国人民解放军文艺奖(四次)、全国优秀长篇小说奖、全军长篇电视剧金星奖一等奖;中宣部五个一工程奖(两次)、中国电视剧金鹰奖优秀长篇电视剧奖(两次)、中国电视剧飞天奖优秀长篇电视剧奖(三次)、首届首尔国际电视艺术节最佳长篇电视剧奖、第三届电视剧风云盛典最佳编剧奖、中国电视艺术五十周年全国优秀电视剧编剧奖、冯牧文学奖等。

     

    光明日报社概况 | 关于光明网 | 报网动态 | 联系我们 | 法律声明 | 光明网邮箱 | 网站地图

    光明日报版权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