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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华读书报 2016年04月13日 星期三

    英伦植物图书三种

    沈胜衣 《 中华读书报 》( 2016年04月13日   11 版)

        本文所谈三本英伦植物图书,反映的西方植物大发现或曰植物探索之旅,以及植物猎人等,是与航海大发现、地理大发现、海外大探险,与以英国为代表的西方殖民史紧密相连的。

     

        博物类书籍配图,本属平常,不过近年有一股小风潮,是将西方著名馆藏图谱集中展示,作为撰写的内容背景乃至叙述对象、作为出书的标榜乃至卖点。此风大概始于2012年商务印书馆的托尼·赖斯《发现之旅》,继之以2013年中信出版社的朱迪丝·马吉《大自然的艺术》,都大量使用伦敦自然历史博物馆的珍藏图片,来介绍欧洲史上的海外探索历程。但二书的领域包括动物、植物及其他,这里要谈的三种则是我更感兴趣的植物专题,且与二书相似,皆出于英国人之手,皆以西方的自然发现史、全球探险史为重点。

     

        桑德拉·纳普的《植物探索之旅》(长春出版社2015年8月一版),也与《发现之旅》《大自然的艺术》一样,从伦敦自然历史博物馆的海量收藏中挖掘了又一批图谱原稿;不同的是,前二书分别以各次探险航程和各大洲作为叙述单元,本书则以植物类别来划分章节,是一本“植物分类学的发展札记”,讲述园艺观赏植物被发现、被培育、被记载的历史,且特别注重同一植物的不同版本手绘记录,寻找它们之间的联系。

     

        得益于伦敦自然历史博物馆这个宝库,本书所收的植物画是经典的精华之作,结合了科学的严谨与艺术的精美,既能使人直观认识各种花草,又能得到养眼的愉悦,精彩纷呈。虽然同类图谱之前已引进出版或作为书籍插图有过不少(不一定为这样的馆藏主题),但后起新出的本书在广度和深度上仍很有价值,只举一个小例子:我特别在心蓝色的花,本书各章出现了不少,是所见植物书中汇集得最多的。

     

        以这些植物图谱为辅助,全书介绍了二十大类植物。例如时下春花之一玉兰,作者引文学名著《飘》里用木兰花来形容斯嘉丽的皮肤,独到地提出:“木兰花乳白色的花瓣是内战前美国南部的奢华与衰落的缩影。”详细讨论过这种地球上最早的开花植物之后,作者在结尾感慨抒怀:“我们究竟为何种植植物?”是因为花朵的美丽、历史的悠久,同时,丰美的木兰花之凋零,不仅仅象征美国南方的繁华衰亡,“木兰花本身也带有我们的想象,因为它让我们想到生活——人生苦短,自当珍惜。”

     

        植物知识之外,本书还涉及其他相关的人物故事,如对18世纪出色的植物画家保奥尔格·迪奥尼修斯·艾雷特,作者评点其作品时提到,他在英国切尔西药用植物园生活和工作,又与植物行业的要人家庭通婚,“通过婚姻增强了与植物之间的联系”;又如18世纪英国一位皇太后,在伦敦的皇室园林邱园里建了一个植物园,后来成为英国皇家植物园。——下面的两本“植物大发现”,便都是“邱园出品”,采用这个著名植物园收藏的珍贵图谱。

     

        马丁·里克斯的《植物大发现:黄金时代的图谱艺术》(人民邮电出版社2015年7月一版),选题很好:介绍植物图谱艺术的发展史,尤其聚焦于17至19世纪这一植物大发现的黄金时代,即现代意义的西方植物画(国内业界也称为“彩色植物科学画”)之成熟时期。这是我一直希望有人做的主题,但本书的记述有点散碎,未能形成清晰脉络,文字没有那些丰富的图谱好看(此乃这三种英伦植物图书的共同不足)。倒是我读此书正逢惊蛰三候、古人所称蔷薇花信风之时,恰好有一个小发现,是其中的蔷薇图谱与故事,可以形成贯穿全书的线索。

     

        开篇谈希腊克里特岛米诺斯文明遗址出现的花卉,这个我有幸去看过的西方文明源头(也是花卉画的源头),就有蔷薇登场。

     

        到15世纪的欧洲美术,蔷薇已很常见。经常出现在宗教场合的蔷薇等花卉,是画师对着身边的村庄花园画出来的,可见蔷薇是当时十分流行的园艺植物。

     

        (插说一下,蔷薇之流行,以致英国15世纪的王位继承权内战被称为蔷薇战争或曰玫瑰战争,因为交战的两派皇室贵族,分别以红、白蔷薇作为家徽。战争结束后,英格兰把玫瑰定为国花,皇室采用了红白双色玫瑰合并的新徽章。)

     

        也发生在15世纪的另一场影响更大的战事,君士坦丁堡陷落、拜占庭帝国灭亡,西方把入侵的奥斯曼土耳其人视为野蛮人,但一幅征服者的画像却展现了那些野蛮人的高雅:画中的默罕默德二世正举起一朵红蔷薇在嗅着。——植物,见证历史,也透露人性。

     

        17世纪,植物图书已从一开始实用性的“草药集”,发展为装饰性的“花草集”(中国人对植物的认识也有类似的变化过程),其中亚历山大·?马歇尔的《花草集》就绘画了蔷薇。

     

        18、19世纪,伴随大英帝国的扩张,出现了很多远赴世界各地的冒险家,他们往往变成狂热的业余植物爱好者,妻子也会成为女探险家兼植物画家,如一位夏洛特·威廉斯,在远东画的植物中就包括一种特别的蔷薇。

     

        成就最著的蔷薇绘者、也是有史以来最出名的植物画家,皮埃尔—约瑟夫·雷杜德,是18、19世纪法国多位皇后的御用画师,其流传至今的《玫瑰圣经》,所收很多其实是蔷薇。他服务的拿破仑皇后约瑟芬热爱玫瑰,花园里收集了无数玫瑰品种,而他更立愿要把全法国的蔷薇属植物都画下来,为此四处寻访,画出这本经典图册,里面包括以他名字命名的一种蔷薇“瑞道特玫瑰”。

     

        蔷薇进入植物园和植物画家、植物学家的谱系,还有一小例子:19世纪末的哈里特·西斯尔顿·戴尔,祖父、父亲都是贡献卓著的邱园园长,她本人也嫁给了邱园的主管,这让她可以近水楼台,绘画世界各地植物采集者不断寄回来的新植物种子所开的花(有点像前面艾雷特的故事),其中就画过从阿富汗带回的一种蔷薇。

     

        直至20世纪早期,仍有不少英国人到中国搜寻植物,像雷金纳德·法雷尔在中国发现的新品种,就包括一种蔷薇。

     

        除了《玫瑰圣经》,历来还有不少人写过画过蔷薇属植物的专著,本书介绍的最接近的一种,是20世纪有名的花园设计师兼作家、画家格雷厄姆·斯图尔特·托马斯,他十分喜爱蔷薇,出过三本这方面的书。

     

        全书最后一次出现蔷薇图谱,是差不多结尾处,由雷吉娜·哈格多恩绘于2004年,书中谈到其对蔷薇让人惊艳的细节描绘,作为最后一节、当代植物画“传承传统”的例子。(不久前《三联生活周刊》有一篇《为植物画像的人》,记载中国植物科学画的现状,就不如西方那样依然传承兴盛了。)

     

        然则,此书可谓以蔷薇始、以蔷薇终,通过这种春花见证西方植物画发展史(以及某种程度的植物发现史)之全过程,这一私下所得,应合阅读时的花信风,很是可喜。

     

        关于植物画,以前读过2008年三联书店的安娜·帕福德《植物的故事》,也有不错的介绍。而与之关系密切的植物探险家、收集者,之前有2005年希望出版社的托比·马斯格雷夫等《植物猎人》(可巧,这两本书也都是英国人写的,这真是个热爱植物、自然的国度),现在又新添了以下一书。

     

        卡罗琳·弗里的《植物大发现:植物猎人的传奇故事》(人民邮电出版社2015年3月一版),是关于植物发现、引进(到欧洲)、交流、收藏等方面的史话集,讲到很多植物猎人(及植物学家、园丁、画家)在世界各地的传奇。其中一个细节有点意思:18、19世纪的英法战争中,两国植物研究机构却友好协商,邱园掌门人、在这一领域功勋显赫的约瑟夫·班克斯,竟可批准法国人在澳大利亚继续航行,然后两国的探险船队在当地还有“愉快的邂逅”,相遇时双方挂起了休战旗。——这让人想起同是那场战争期间,据说双方为尊重法国约瑟芬皇后对玫瑰的痴迷爱好,曾多次停止海战,为其运送玫瑰的商船让道。看来这风雅传说并非无因,植物,可以高于战争和政治。

     

        当然,植物也会卷入政治。作者指出,新物种的发现和应用(如可治痢疾的金鸡纳树),以及贸易流通(如茶叶),助推了英国殖民霸业:“植物移植者对于大英帝国的扩张起到了十分重要的作用”,“邱园的建立对于整个大英帝国的兴盛作出了极大贡献。”——本文所谈三本英伦植物图书,反映的西方植物大发现或曰植物探索之旅,以及植物猎人等,是与航海大发现、地理大发现、海外大探险,与以英国为代表的西方殖民史紧密相连的,异域的新天地提供了丰富的社会自然资源与民俗文化素材,大量引入欧洲的植物即为一例,发现、交流这些正面意义的背面,乃是掠夺、盗窃,人类探索之可歌,与贪欲猎取之可泣,并生难分。

        当然,植物本身是无辜的,能在现实中留下那么缤纷的品种、在画纸上留下那么漂亮的图谱,已够我们今人看得心喜。比如选自一本《真实与虚幻的选择》(本书所收图片并不全都出于邱园)的矢车菊,那花朵真是蓝得如真如幻。

     

        再一种蓝,是《植物探索之旅》阅读中的恰巧经历。那是一个有点轻度抑郁的三月周末,心情如春日潮雾般莫名恍惚,因为许巍那首“诗和远方”的新歌《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遂在重温他的旧歌中翻看此书。听着《蓝莲花》时,正好读“莲科”一章,不仅写到古埃及等地的蓝莲花、蓝睡莲,插图还恰好有一幅好望角睡莲,纯蓝的花瓣与花药,美丽圣洁,不可方物。书中并引用古埃及《亡灵书》:“我是春季的莲花,拉神的气息养育了我,辉煌地发芽。我从黑暗的底下生发,进入阳光的世界,在田野开花。”这也与许巍《蓝莲花》“穿过幽暗的岁月”、拥有“天马行空的生活”之意绪相合。而更妙的是,读罢这一章时,忽然,之前阴郁的天色竟神奇地转为明亮,在歌声中书卷里抬头,一刹那阳光重现。

     

        套用《植物探索之旅》那个问题,“我们究竟为何喜爱植物?”就因为花木在我们既丰美丰盈又零落凌乱的生活中,在向往远方诗意而又难脱眼前苟且的纠葛中,可以带来片刻的愉悦安抚乃至神秘奇迹,哪怕这种蓝亦真亦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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