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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华读书报 2016年04月06日 星期三

    “偷来的”《辞海》

    张孝永 《 中华读书报 》( 2016年04月06日   14 版)
    我心目中的辞海

    ——纪念《辞海》动议编纂100周年、出版80周年

    征文选登

    来稿邮箱:shcscbs@sina.com

        2015年11月10日,作家毕淑敏在“名家带我读经典”启动仪式上说:自己青少年时读的经典著作很多是“偷来的”,这让我不由想起自家那套残缺不全的《辞海》——就是十七岁那年从学校“偷来的”。

     

        十七八岁如同小树,正处于需要吸收大量水分、养料及阳光的时期;而我的青葱岁月,却是在“读书无用”的十年浩劫中度过的。1966年5月我们学校就停课“斗批改”,校图书馆将有“封、资、修”之嫌的图书下架封存。可是涉嫌书刊太多,清不胜清,除不胜除。下架书刊占馆藏绝大部分,就都堆在图书馆“凹”形建筑东侧书库里。

     

        1967年元月,“卫东”战斗队砸开图书馆,占据了教工阅览室作队部,日夜活动在馆内;一些同学趁机进书库攫掠书刊。无奈,图书馆老师打报告,要求将下架图书送造纸厂充作造纸原料;但当时“夺权”之风甚嚣尘上,无政府主义盛行,校领导泥菩萨过河,顾不上图书。到三月才用解放牌卡车将大批书刊拖去造纸厂。当书籍从图书馆搬到门外卡车上时,许多同学闻风而动,纷纷跑来,趁机抽几本书籍。学生见书就抓,老师则睁只眼闭只眼。老师们心想:销毁造纸,不如让学生抢去读。连拉几天,馆内还是有大批书刊封存,任其遭潮气、灰尘、蛀虫侵蚀。

     

        十七八岁的青年学生求知欲本来旺盛,况且青春期的男孩大都有逆反心理,外界越说不好的东西,内心越想接触,越是遮掩的东西,越想一探究竟。与新中国同龄的我,对被批判的《海瑞罢官》《三家村扎记》《燕山夜话》所涉及的诸多文史知识很想一一了解。当时的我常想,有套《辞海》就好了。

     

        1967年春天,人家造反,我时常呆坐在西教学楼窗前,痴痴望着对面梧桐树掩映中的图书馆。有个心思盘绕在我心头:能进书库,把那套分16册的《辞海》弄到手就好了。因为一年前那套《辞海》就进入了我心头。1966年5月前,课余我时常溜进教工阅览室,里面有学生阅览室看不到的书刊,书架上赭色封面的16册《辞海》引起我的兴趣,翻阅“地理”“文学”分册后,更是爱不释手。但我不敢像有些同学那样,破门进入书库肆无忌惮攫取。

     

        我发现,动书库脑筋的大有人在。有天晚饭后竟有七八个同学一起来找我,邀我夜晚去弄书。原来下午趁乱他们闯进了书库,清理书籍的老师看护得紧,他们虽硬拿了几本书出来,但很不过瘾;被老师撵出前,有个同学将书库一扇窗户的下方插销提了上来,窗户挨着图书馆东墙;晚饭时他们已从食堂搞来两条麻袋。听了提议,我问:在书库可看到《辞海》了?他们说看到了,十几本摞在一起呢,我一下子来了情绪,决定参与夜晚的行动。

     

        天黑透后,我们这帮同学分成三组:三人在图书馆东墙外,三人在东墙内藏书大厅窗外,我与一同学进书库。黑的书堆间,俩人用衣襟遮掩手电光,匆忙在书堆中翻捡中外名著,然后一摞摞递到窗外。我找到那十多册《辞海》递到窗外后,与同伴赶紧爬出书库,翻出了东墙。事后分书,我就要了这套缺少5册的《辞海》。之后,把这11本分册装进我的枕头套里,天天枕着它们进入梦乡。那几年,没人时,我才偷偷地抽出一本,翻阅一阵,过下瘾。

     

        1969年冬,我与李敏红等同学分配到皖南一座煤矿,我背包中藏着这套残缺不全的《辞海》,而李敏宏箱子内也带有一部民国36年出版的《辞海》。

     

        皖南这煤矿座落山窝,位置偏僻,生产、生活设施简陋落后,与国企大矿没法比。每月露天放一场样板戏电影外,业余时间,矿工们除了喝酒、闲聊,没有其它文化生活。初到该矿,看到茅草覆盖的绞车房,吃着山芋粉蒸成的“黑粑粑”,望着满眼的山峦田畈,同学们深感失落。我好在有这套《辞海》。每天从几百米地底下爬上来,洗澡吃饭后,时常在山野间转悠,看到植物花卉,回来查阅《辞海》中的生物或农业分册。夜晚就一本一本地翻阅着文学语言文字、地理、工程技术等分册,努力充实自己的心灵,满足一下求知欲。

     

        上世纪70年代,这套残缺不全的《辞海》不仅像一个情投意合朝夕相伴的同学,更是一位学识渊博的老师。我国第一颗人造卫星上天时,我从12分册中查找到星际航行的相关知识,知道了脱离速度、环绕速度、第三宇宙速度。柬埔寨朗诺政变、西哈努克亲王到中国、印支半岛三国四方会议时,我则从第9分册查阅印支半岛相关的地理知识。后来滥竽充数到学校任教时,《辞海》这位“老师”对我的帮助之大,就更难以一一缕述了。

     

        11册《辞海》,我先是用画报包了皮。1973年当电工的我,弄了些电机绝缘用的“青壳纸”给它们又包了一层皮。转眼半个世纪过去了,这些裹着“青壳纸”的《辞海》,还像初到我手时一样平整洁净。我这套《辞海》缺少“历史”分册,甚感缺憾的我,于1982年春暖花开之时,买回新版《辞海·历史分册》。《辞海》1989年版问世后,我又买了缩印本。当年一起来皖南的同学,也陆续调回了北方,李敏宏调走时,将民国36年的《辞海》留给了我。1996年夏,外甥考上大学,怎么鼓励他呢?我到书店买了套《辞海》,邮寄给他。2003年11月,我一篇论文被上级部门评为一等奖,惊喜的是,奖品是1999年版《辞海》。

     

        后半辈子几次迁居,搬迁时许多藏书都不得不忍疼割爱,但《辞海》一直都随着我。退休后,《辞海》也随我翻山越岭,从皖南来到了海滨。如今,虽说家中拥有多个版本的《辞海》,但我最珍惜的,还是残缺不全的那11册《辞海》。明代名将于谦在《观书》诗中写道:“书卷多情似故人,晨昏忧乐每相亲。”说心里话,在我一生中,《辞海》就像妻子一样,能割舍得掉吗?贫贱夫妻百事哀。多年来《辞海》像妻子一样陪伴着我。

     

        人生多无奈,心绪不宁时,其他书籍难以抚慰心中的失落时,我往往翻阅残缺不全的11册《辞海》。翻阅它们,我就似乎找回了年轻时的锐气,找见了青年时的好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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