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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华读书报 2015年11月25日 星期三

    学术书架

    “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

    ——科学编史学的意义

    刘华杰 《 中华读书报 》( 2015年11月25日   24 版)

        《科学编史学研究》,刘兵等著,上海交通大学出版社2015年8月第一版,88.00元

        《科学编史学研究》是刘兵教授及刘门弟子关于科学编史学(histori⁃ographyofscience)即如何研究科技史、如何撰写科技史的最新研究成果,从中能够了解到女性主义、后殖民主义、地方性知识、社会建构论、文化相对主义以及博物学与科技史研究之间的关联。

        在官方教育体系中,我国共设13个学科门类110个一级学科。在分类上,科学技术史(代号0712)与数学、物理学、哲学、政治学、生物学、临床医学、冶金工程、土木工程、应用经济学等地位相当,是一级学科,此书的出版对于此一级学科的建设具有实质性贡献。国内外探讨科学史理论的著作本来就少,探讨前沿进展的更少,许多科技史、科技哲学硕士、博士学位点培养研究生做科技史研究苦于找不到合适的教材,这样一部著作对于长期重实践轻理论、缓慢发展的中国科学技术史学科来讲有着特殊意义。

        下面的讨论中,为叙述简洁,文字上对“科学”作广义指代,“科学”包含技术、工程。

        如果把一线科学家的研究视为一阶探索,那么科学哲学、科学史、科学社会学、科学传播学、科学政治学等便是二阶探索,而科学编史学则属于三阶探索。这样讲有人不懂,我便想到了卞之琳先生的一首诗:“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这里,“风景变幻”属于一阶,“你看风景”属于二阶,“楼上人看你”属于三阶。理论上,阶数和从业者数量不同只反映分工不同,并不意味着价值和地位的高低,好比下场踢足球的与教练、足球评论员各有各的工作一样。小说评论家、影评人、足球评论员可能还不少。但针对科学,就业数量倒是依阶数的升高而降低,这在情理之中。难以想像一个国家中科学家少于科学史家、科学编史学家。

        在中国,解放后到2014年,在科学史领域已有四代学人登上舞台,举例说来,相关谱系为席泽宗-江晓原-钮卫星、许良英-刘兵-章梅芳,江原晓、刘兵算是第二代,而钮卫星、章梅芳所带的研究生(第四代)也已走上工作岗位。

        刘兵在科学编史学这样一个就业面极窄的领域中辛勤耕耘已有二十余载,身份也从学生、讲师变成了副教授、教授。除此之外刘兵在物理学史、科学传播学、科学文化、性别研究等领域亦能纵横驰骋。在我看来,在中国刘兵无疑是科学编史学最权威的学者,其《克丽奥眼中的科学》是经典之作,我名下的学生必须阅读此书,时间恰当的话还要让他们到课上亲自听刘兵讲授。多年来,刘兵培养了大批弟子,仅2014年岁末的一次聚会,“刘门”弟子就有30余人到场。当然,其中治科学编史学的只占少数。

        做科学编史学研究的确不需要太多人,但这不意味着它不重要。

        科学编史学对于科学史专业训练极为关键。需要强调,科学史工作者应接受科学编史学的训练,这对于扬弃朴素的科学实在论(scientificrealism)、历史实在论有帮助,避免成为“科学真理教”的帮凶。说到这,马上会有人质疑:“我做科学史N年了,论文、论著发表了一大堆,却从来不曾关注科学编史学!”言外之义,科学编史学用处不大。不能认同这样一种论调。不关注甚至反对科学编史学,并不等于当事人没有科学编史学立场,很可能他/她取的是一种“缺省配置”,而这种配置对于揭示丰富的历史场景可能是有问题的。就像某些工人不懂得也不关心政治学,但不等于工人看问题没有阶级立场。

        科学史研究、写作受理论影响,门外汉理解不了。一般历史的研究或写作与立场、视角有关联,这似乎比较容易理解。比如荷马写特洛伊战争与维吉尔写特洛伊战争就有所不同;又如三国史、抗日战争史、文革史、世界美术史,不同人来写会有很大差别。读者相信谁呢?谁更把握了历史真相?择善而从之?不清楚谁更善!对普通人,这些事通常不需要争论。对于学者,要从容研究,尽可能了解各家的说法,然后得出自己的理解。最终,都是由读者自己去判定,尽管作者可以宣传自己做得最好,自己的作品代表了或者接近史实。有的人自己不思考,喜欢听别人讲故事。思考不思考是相对的,说极端点,我们每个凡人都在听不断改写的历史故事。其实,真相、事实、史实不是事先给定的,而是事后建构的,每个人都生活在某个虚拟的“话语建构球”中。需要立即补充的一点,“建构”本身是中性词,是主观与客观的融合,不能只还原为主观;建构不是胡来,要讲道理。不能一听建构就急了,就以为要否定历史事实、客观真理(学者最好少用这样的词汇)。

        在某种意义上可以去掉“真相”“事实”“史实”之类的用词,因为理论上这并不关乎学术研究的可信性,保留它们的唯一好处是符合日常语言的朴素理解,偶尔也会给自己壮胆!当某种实在论和某种工具论(instru⁃mentalism)具有相同的解释力时,作为学者应当尽可能选择工具论,因为这样显得谦虚一点,一定程度上可避免独断论,也为自己学说的日后修订留有了余地。

        科学编史学与哲学观念深度耦合。对于科学史工作者,经验论、唯理论、实在论、工具论、建构论、相对主义、绝对主义等等讨论并非无聊的哲学吵闹,因为这涉及到如何看待当下的科学、历史上的科学。长期以来,自然科学被认为是比较特殊的人类文化的一部分。其实跟悠久的人类历史相比,这仍然是短时间内的事情。早期的科学史研究多多少少把自然科学看作非常特殊的事物,甚至认为它是唯一显示出进步的人类事业,这些学人自然非常在乎科学的认知内容及科学知识的单向演化,喜欢把科学从社会历史环境中剥离出来考察(这跟科学内部的一个传统“控制实验”的思路比较接近),实证主义、实在论的影响不可避免。内史派与此是相关的,这一学派的研究当然也有突出的成就。后来,外史派兴起。发展到现在,很难找到极为典型的单纯内史和单纯外史研究进路了。在科学知识社会学(SSK)之后,内史与外史之分在理论层面已经完全消解,因为在大科学时代,科学与社会(广义的理解,包括经济、政治、习俗等)是分形交织的(fractally-wo⁃ven),“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一旦得到这样一种本体论意义上的猜测,回过头来,从分形的角度看历史上的科学,竟然也是有启发性的:其实过去的科学,也是与社会交织的,只是没有现在这么明显。

        在剧烈变动的经济大潮中,总体而言,科学编史学是无用的学问,对于少数人也有点用。根据我的体会,了解一点科学编史学的进展,科学史便与文化史、社会史、政治史、生活史打通了;借用摄影操作来叙述,存在这样几个方面的具体作用:(1)去遮蔽;(2)加滤镜;(3)换视角;(4)变焦距。相关效应,古人(王安石、杜甫、苏轼、韩愈等)实际上都有体会,比如:“不畏浮云遮望眼,只缘身在最高层”;“荡胸生层云,决眦入归鸟”;“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

        这四个方面的操作决定了科学史工作者能看到什么。于是,离真理更近了,看到了更多的真理?不敢也不应该那样想,那样想又回到了从前。不过,科学史会变得丰富起来,科学变得有人味了、有文化了。其实,科学本来就有人味、有文化,只是曾经被人施了魔咒而变没了。有意识地学习科学编史学,能够判别某种科学史写得好与不好;更进一步,会解放自己,看到不一样的世界、不一样的历史、不一样的科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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