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书寻找下一个落脚处

    提起茉莉二手书店，大陆爱书客知道的不少，笔者阅读过茉莉书店经理傅月庵先生的大作《生涯一蠹鱼》，被其文字折服，成为傅粉。大陆爱书客去台湾，茉莉书店几乎是必去的地方，不少人写过观感类的文字。笔者早就对茉莉书店心向往之。2014年参加海峡两岸华文出版论坛，得闲前往台北茉莉书店。结果正赶上书店迁址，未能如愿。2015年4月应邀赴台湾南华大学、台中科技大学、淡江大学讲学，事前经过南华大学万荣水教授安排，如愿到访久闻大名的茉莉二手书店。看到“茉莉书店”这个名字让人想起茉莉花，那馥郁的芳香令人陶醉。之所以叫茉莉书店，是因为店主名字戴莉珍、她的丈夫的名字蔡谟利，取谐音“茉莉”，既是丈夫名字的谐音，也代表了戴莉珍的“莉”字，于是就有了“茉莉二手书店”。

    茉莉二手书台大店位于台湾大学附近罗斯福路四段小巷内，在大街上根本看不到。书店位于一座居民楼的底层，门面用原木横条装修，质朴自然，让人感到温馨。黑色的店名、店标很不起眼，但却是台北爱书人的寻宝圣地。执行长戴莉珍的儿子、负责资讯的蔡维元在台大店接受了采访，采访很顺利，蔡维元全面介绍了茉莉二手书店的情况。南华大学校友崔静萍女士随同采访，并不时插话补充内容。茉莉二手书店干净整洁，环境优雅，全然不像是二手书店，让人感到十分舒服，流连忘返。

    据蔡维元介绍，目前茉莉书店共有六家分店，台中店存书6万件，台大店存书3万件，高雄店4万件，师大店3万件，四家店加起来16万件。因为二手书副本很少，件数与种数差不太多。茉莉书店营业额每年都会以5%的速度增长。主要经营文学、史学、哲学图书，资讯类如电子计算机类图书很少，这类书很容易过时，不适合二手书店销售。同样道理，教辅类也很少。

    红桧木的天花板

    笔者刚进门，就闻到一股淡淡的幽香，问及蔡维元，他有些自豪地说，这是红桧的味道。红桧木十分珍贵，现在已经不允许采伐，他们有一次买到了一些旧红桧木，就用这些红桧木做天花板。红桧是台湾珍贵树种，最长可以活到两千多年，笔者在阿里山见到一些巨型红桧，树龄多在千年以上。据资料显示，1895年日本人占领台湾后，从阿里山采伐了20万株红桧。日本的不少神宫、神社就是用台湾红桧建造的，明治神宫和臭名昭著的靖国神社都是用阿里山红桧建造的。为了采伐这些大树，日本人不惜工本建造了阿里山小铁路。现在巨型红桧树所剩无几，留下的是很多采伐剩下的树墩子，兀立在那里，似乎在控诉日本人的罪行。日本人在采伐中出过很多怪事，他们认为是树神在惩罚他们，后来专门建造了树灵塔。这种木头有很浓的香味，很长时间都不会散尽。在台大店，这种香味与书香混合在一起，让人感到十分舒服。

    像新书店一样的二手书店

    茉莉书店起始于蔡谟利的母亲在台北光桥附近光华商场开的一家旧书店。蔡谟利在光华商场开店以前曾经在7-11便利店工作过，受过严格的训练，就想使自己的店和别家不一样，干净、整洁。赶上光华商场要拆建，夫妇二人决定冒险到光华商场以外开店。为打破大家对二手书店的成见，他们决定将二手书店办得像新书店一样。他们要营造一种氛围，使读者就像在自己的书房一样放松、自然。台大店儿童区全部是实木地板，书架低矮，孩子们可以随意坐卧。在一些小的空间还设有茶座。蔡维元说：“很多人愿意来茉莉是来感受环境，茉莉二手书店虽称不上五星级，至少有悠闲的，人在书房的气氛，很重要的是阅读的氛围。”

    为了营造一种在书房的氛围，茉莉书店寻找著名的设计师张宏达负责书店设计。后来的几家分店也都是由他来设计的。台中分店四周是两层楼高的书架，中间是环状的廊道，以方便读者高处取书。天花板是整整的一面镜子，四周书架映入其中，给人十分高大的空间感。映在镜子中的是四层楼高的书架，真的是书的宫殿，让人感到十分震撼。令笔者遗憾的是，此行没有时间到台中店去领略它的魔力。

    茉莉书店对收上来的图书都要反复擦拭，使其一尘不染。书店还专门备有紫外线杀毒机，读者对购买的书还可以进行二次杀毒。

    茉莉书架也做了人性化的设计，不再是直上直下式的，人的胸部以下的部分，都做成倾斜的，方便读者取书。

    “敬天、爱人、惜物”

    笔者对实体书店有别样的感情，不论在哪里，只要见到旧书店，一定要进去看看。现在实体书店成批倒闭，让人沮丧，茉莉书店却逆势发展，着实令人欣慰，这恐怕也是众多出版人和读者的共同期盼。问及书店逆势发展的原因，蔡维元说，主要是茉莉的理念在发挥作用，茉莉的理念是“敬天，爱人，惜物”，与之相对照的还有“环保、公益、阅读”。这是傅月庵老师代为提炼的。虽然在此以前，大家也是这样做的，但是没有这样明确。

    “敬天”就是敬畏自然、环保。二手书流通减少浪费，“茉莉一年流通一百万本二手书，相当于三十多栋101大厦的高度，等于少砍伐二十年大树四千多棵。”（摘自台湾《人间福报》文章）

    “爱人”，一是对顾客服务要做好，二是做慈善。每年年底茉莉都要发起“公益募书”活动，顾客每向店里提供一本书，书店如果收购，书店捐给慈善团体一块钱。如果顾客将书款全部捐出，茉莉还会加码30%。仅2015年1月23日-3月15日“二手惜物双手传”活动就募集善款103.8万新台币，茉莉捐出46万，书友捐出57.8万。2014年1月1日至2月28日“茉莉募旧书，玛丽亚孩子集幸福”活动募集善款133.1万新台币，茉莉捐出67.4万，书友捐出65.6万。2013年“茉莉募旧书，玛丽亚孩子集幸福”募集160万新台币。茉莉的慈善活动得到了很多名人的支持。如作家、画家、教授、纪录片导演雷骧扮演募书大使；2012年著名主持人沈春华担任“茉莉募旧书，玛丽亚孩子集幸福”募书大使；著名歌手陈绮贞参与玛利亚基金会的慈善活动，2015年担任募书大使。

    蔡维元说，茉莉书店和玛利亚基金会合作是一种缘分。执行长戴莉珍要在台中开店，腰疼得厉害，有人推荐到玛利亚基金会做康复治疗，在玛利亚戴莉珍看到很多智障儿童，她想帮忙做一些事情。于是就开始为玛利亚募捐。茉莉每年都会发起和书有关的善款捐助活动。

    蔡维元说，不少人愿意卖书给茉莉，是因为茉莉还做公益。他说：“我们和心路基金会、玛利亚基金会合作，每年都有100万新台币的善款，总数不会少于500万新台币。”笔者在台讲学其间，也访问了一些小学，通过交谈，深深感叹台湾慈善文化氛围。台湾人保留了很多传统美德，台湾实业界人士成功后，都要回馈社会，成立各种各样的文教基金会、慈善基金会等。台湾书店老大，24小时书店经营首创者——诚品书店就成立有自己的文教基金会，专门为小学捐建图书馆，笔者在一家偏僻的乡村小学鹿满国小就见到了由他们捐建的图书馆。设计很符合孩子们的心理需求，由设计到装修，到配书全部由书店负责，小学只要提供场地就可以了。该小学共有50多名学生，图书馆有20000册图书，大多是绘本等。笔者在另一处小学福乐国小还见到了由玉山金控集团捐建的玉山图书馆，书架、地板、绘画、电子白板都由玉山金控提供。图书馆非常现代，多媒体播放设备齐全，和大城市的图书馆没有区别。据该校校长说，玉山金控已经在全台湾建设了80余家图书馆，其目标是100座图书馆。在台湾，如果一家小学、中学图书馆想购买图书，而又没有资金，就可以向各种文教基金会申请，由这些企业代为购买，然后送给学校。台湾当局鼓励企业从事慈善工作，允许这些企业花的钱从应纳税款中扣除。茉莉书店像其他成功企业一样，也对慈善工作保持高度的热情，每年都在做慈善工作。

    “惜物”就是珍惜物品，发挥现有物品最大效用，不浪费。茉莉书店流通旧书就是“惜物”的理念体现。如果二手书得不到流通，可能被当作垃圾丢掉，通过流通二手书发挥了的最大效用，减少了木材的消耗量，和“敬天”异曲同工。茉莉书店不提供书袋，不提供包装。为此，他们号召书友们将家里不用的手提袋拿到茉莉书店，供读者购书后使用。蔡维元打开一个抽屉，里面是各式各样大小不一的手提袋，都是大家使用过的。读者从茉莉购书后，提的袋子各式各样，装茶叶、点心、服装、烟酒的手提袋都会有。

    慈善咖啡

    茉莉书店里提供咖啡、速食等，这些设计一方面是为了读书人方便，另一方面也是慈善工作的一部分。比如台大店设有咖啡机，咖啡每杯30元新台币，所得全部捐给屏东原住民文教基金会。咖啡机、咖啡豆都由书店提供，每卖一杯，茉莉都会亏掉一些钱。每周大约会卖掉50-80杯，约合台币500-1800元，全部捐给屏东原住民文教基金会。戴莉珍是屏东人，屏东相对较为落后一些，戴莉珍看到屏东原住民的一些教育问题，就决定帮助他们。茉莉捐给屏东原住民文教基金会一个图书馆，耗资100万新台币。书、书架、图书馆设计都有茉莉提供。戴莉珍为其投入大量的精力，2014年已经建成并投入使用。

    茉莉书店每家店都有捐款箱，高雄店所得善款都给屏东，其他给玛利亚基金会。

    帮您的爱书找到下一个生命的落脚处

    很多藏书家、爱书人的后代不喜欢图书，捐给图书馆还要被拆解，苦于找不到真正的爱书人。南京一位学者花了一百多万购买的图书，卖给旧书店仅得三十多万，藏书分崩离析、天各一方。这让很多爱书人气短。茉莉的做法也许能给我们一点安慰。蔡维元说，很多卖书人信任茉莉，因为茉莉能把书交给下一个合适的读者。茉莉书店里的口号让人看了很亲近，“帮您的爱书找到下一个生命的落脚处。”这句话是傅月庵老师提出来的。茉莉不经营古本、珍本书，主要是面向大众的二手书。有时也会得到一些珍本，就开展珍本拍卖，将所得全部捐赠玛利亚基金会。蔡维元说：“这些书来之不易，我们不能据为己有，我们要回报于社会。它们回到新的主人手上，不用担心。”蔡维元深深感到自己身上的责任。所以，茉莉卖书不是主要的，重要的是为书寻找下一个合适的读者。严格来说，茉莉就是书的媒人，要使书与人门当户对，为其找到合适的主人。有些藏书家把书比作老婆，看来确实有几分的道理。大陆的书店经营者也愿意把书卖给喜欢的人，但是明确提出这样的口号还没有。

    蔡维元说，茉莉书店有一次到台中收书，有一对夫妻，他们有很多书，保存状况很好，出版过十年的书还像新的一样。蔡维元问他们是怎样保存的。他们说，这些书每月都会拿出来擦拭一番，最多只能放在桌子上，绝对不会放在地上的。太太不舍得与书分开，不断掉眼泪。先生就让她上楼去，说：“你不要再看了。”蔡维元很感动，说：“你们放心，这些书我们都会好好整理过，给需要的人。”当汽车要离去的时候，男主人对书说：“你们会遇到好的主人的。”

    活动营销

    现在大陆一些优秀的实体书店，比如西西弗、单向街、尚书吧等都经常举办各种书类报告会、讲座等，这也是现代活动营销的一部分。当问及茉莉书店举办讲座的情况时，蔡维元说，举办讲座的频度不高。蔡维元认为举办讲座是附属活动，卖书始终是主要的。笔者通过网络查找，发现茉莉的讲座并不少。比如作家杨照，大陆书友薛冰，作家张大春、纪大伟、胡淑雯、女王、林俊颖、方慧真，台北教育大学教授应凤凰，作家、教授、纪录片导演雷骧，陈俊志，曲作者林良哲，台湾历史博物馆副研究员陈静宽，文物收藏家郭双富，媒体人陈浩，音乐人钟成虎，食材达人朱慧芳，生态作家刘克襄，新经典文化总编辑叶美瑶都曾在茉莉举办座谈会、讲座等。此外，茉莉还举办摄影展、文物展、图书封面展等。在父亲节、母亲节、情人节等节日，该店都搞一些特殊优惠活动。

    二手书店的魅力

    我个人非常喜欢旧书店，上大学时听说石家庄有一家旧书店，我和一位同学整整找了一天，也没有找到，很是失望。我觉得旧书店给人寻宝一样的感觉，如果能够找到一本久寻不着中意的书，无异于发现新大陆。有一段时间我对上海的哈同花园——爱俪园十分着迷，要研究它。我通过资料知道有一本书叫《爱俪园梦影录》，查遍很多图书馆也没有找到，只好作罢。有一次到石家庄联盟路文物市场闲逛，在一家旧书店整整齐齐码放着十多本崭新的《爱俪园梦影录》，每本一元，我大喜过望，选购了四五本。有时候，我们到实体书店去没有明确的买书目标，但可能发现某本书正是自己需要的，但又是自己不知道已经出版的书，这种惊喜让人留恋。一旦在一个地方能够发现一本这样的书，我还会不断来这里，希望宝运重现。在网络书店没有这样的感觉，只有在实体书店才会有。相信到茉莉来淘宝的书客们一定也有这样的经历。

    《台湾旧书店地图》

    为方便书友淘书，茉莉还专门于2005年编辑发布《台湾旧书店地图》，印刷纸本免费供读者取阅。后来，考虑到网络的便利，加上环保的理念要求，他们就不再印刷纸本《台湾旧书店地图》。笔者问蔡维元，当时制作旧书店地图就不怕读者跑到别家书店吗，蔡说，二手书店各家存书大多不一样，重复很少，竞争不明显，大家更多的是一种协作关系，关键是旧书店地图方便读者。读者在你家书店找不到的书，还需要到其他书店去找，旧书店地图为读者寻书提供方便。

    开仓售书及其他

    茉莉也实行会员制，VIP会员除了享受打折优惠以外，还有其他优惠服务，比如开仓售书。很多读者对书店的仓库很感兴趣。茉莉有针对性地开展开仓售书，每本10元-20元，届时每天的营业额是普通日子的两倍以上。同时，这也是处理库存图书的一种方式。

    茉莉的网店不提供查找服务，原因就是实体店的书处于动态之中，大家在网店查到的书，很可能一会就被实体店卖掉了，读者就会落空。他们委托其他公司开发了一套系统，又改造了很多，包括存书、购买价格、销售价格、新旧程度等。

    笔者在茉莉网站看到《茉莉电子报》2013年以后不再更新，蔡维元说，电子报主要由傅月庵老师负责，傅月庵老师离职后就停办了，他们不想牺牲质量。言外之意，办不好还不如不办。

    在台湾其间，笔者还参观了其他二手书店，女书店、唐山书店、胡思二手书、南天书局、雅博客、书宝二手书等。由于茉莉的影响，大多较为整洁，像新书店一样。他们的服务员谦恭有礼，文质彬彬，服务周到。整体感觉台湾的文化氛围很好，能使这么多二手书店存在，且很繁兴。他们似乎对网络书店不管不问，执着于实体书店，“不思悔改”。笔者所在的保定市只有一家旧书店——百草园书店，完全是仓库式书店，书店的书叠压严重，想找寻一部图书，很困难。一个四五万人的河北大学周围竟然没有一家像样的书店，只有一家专卖教材的书店，令人失望。笔者十分羡慕台湾人的艳福，不禁慨叹：我们何时才有他们逛旧书店的福分。